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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他们要我跟你划清界限。我不会的。”家义在黑暗里睁着眼,听着花溪河连绵不断的流动的水声,轻声说:“你要觉得跟我离了对你有好处,你就离。我不怪你。”

河岸边的柳树林子,在夜色里像边缘不清的晕染的水墨。偶尔有几只鸟声,在夜空中显得格外清晰悠长。李兰茹说:“我是怕你怪我,才不同意划清界限吗?”她靠在家义肩上,说:“我去学校看过大字报了。他们说的问题我都知道。”家义赶紧说:“那些事我一件都没做过。你跟我生活这么多年,应该知道我的为人。”李兰茹说:“你既然有这个话,我就信你,我等你把问题弄清楚。”家义绝望地说:“等我的事情弄清楚,恐怕石头都要开花。”李兰茹说:“石头开不开花我不管。我从小见过河沟涨水。水一来,啥都淹了。水一退,啥又都出来了。”家义说:“你太幼稚了,你以为这是河沟涨水吗?”李兰茹问:“你的意思是叫我不再等了?”家义低头去看汪苏。夜深风凉。汪苏在睡梦里紧紧贴着他。

李兰茹把他扳过来,在夜色里盯着他的眼睛。家义不敢看她,目光躲闪着。就是这一躲,让李兰茹看出他没有说出的心思。李兰茹看着被夜色覆盖的菜畦,突然感到浑身没有四两力。汪家有个媳妇七年前就死在脚下这片园子里,南门街的人都知道她是被丈夫要了去的。甚至有人说,曾在夜间看到过她,穿着一身白衣,在菜畦间游走哭泣。然后顺着花溪河,直往西走。难道自己将要成为汪家第二个寡妇?难道母亲砸锅卖铁换来的一切,真要在一夜之间化为乌有?

家义听见她哭,心里更加绝望。他找不出什么话来安慰她。

汪苏在他怀里动了动,口齿不清地嘟哝了一句:“妈妈。”

李兰茹突然发狠似的站起来,说:“行,想死都去死。两个孩子该咋的咋的,我也不管了。”家义看着眼前一片无边的黑暗,哀叹道:“你别怪我。我实在是撑不下去了。”李兰茹说:“你是男人,你撑不下去,我就撑得下去了?你以为我没被人架飞机,没在外头游街,日子就比你好过?光是看看那些人的眼光,就能让你死一百次,一千次。”她已经开始出现幻听,耳边时不时会炸响一声“打倒汪家义”的口号。她领孩子去食堂吃饭,事务长说:“汪家义的孩子以后不能在这儿吃饭了。”她跟汪苏在街上走,总有人冲着她的背影吐唾沫。

家义更紧地搂着汪苏,说:“我现在啥都没了,你叫我怎么撑下去?”李兰茹说:“你咋能说啥都没了,难道我和孩子不是你的亲人?”因为怕人听见,两人都把声音憋着,话句句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充满了凶狠。

汪苏在家义怀里睡得对一切都浑然不知。李兰茹坐下去,把家义一只胳膊抱在怀里,声音低缓地说:“我知道你难。可如今又有几个不难的。你大哥屋里被抄了,你嫂子大病一场。还有你四姐,弱不禁风的一个人,拖着你弟弟那个孤儿,像牛马一样下力。你说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你再出点事,叫这么多人咋活?”家义辩解说:“我不死,他们也不会比现在活得好。”李兰茹说:“你死了,他们就比现在活得好了?你忘了你们老三死后,你弟媳妇有多惨?”家义把脸贴着汪苏,低头不吱声。

益生堂 第二章(25)

远远地,风吹着杨树林发出的哗啦啦的树叶击掌的声音清晰可辨。李兰茹说:“只要没人把你的脖子硬往绳套里塞,你就得好好活着。你得像我,把眼泪吞下去当饭吃。”

家义羞惭地低着头,好半天才悄声说:“我得走了。”李兰茹依旧抱着他的胳膊,说:“你摸着第三颗扣子给我发誓,以后再不往绝路想。”家义便摸着胸前第三颗扣子说:“我要往绝路上想就不是人生父母养的!”李兰茹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要是骗我,叫我两个孩子当了孤儿,我就是跟到阴曹地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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