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部分 (第4/4页)

清晨里她所不需要的借口。而当斜坡上方和两座山丘的另一头开始响起轰隆的枪炮巨响时,这一头行进中的士兵们纷纷咬紧牙根、握紧手上的武器,越靠近山顶,身体就弯得越低。这时,奥薇朵开始环顾四周,以冷酷又强烈的好奇心望着身旁的几张脸孔,犹如在寻找缄默的答案,去回应只能在像那样不真实的黎明里、在一幅宇宙水彩画的颜料之间才能解决的问题。那幅水彩画里,每个剪影都是卑微的线条,包括她自己的。那时,迫击炮弹就在山顶后方开始爆炸,一位军官回头看着奥薇朵,对她说停,停,用强硬的手势指示她留在原地,那是男人转身去穿越自己的生命线之前,保护女人的最后本能反应。她完全遵照他的指示,马上屈身跪了下来,照相机还在包里,眼睛盯着继续前进的士兵们,盯着带领学生朝山上渐渐走远的学校老师。在早晨那种朦胧的光线下,那些男孩们低下头来,苍白的脸孔泛着惊愕的神情。她跪着待在那里。这时候,法格斯也停了下来,随着落在山丘上的光线调整快门速度和光圈大小,爆炸产生的烟雾现在以夹带漫天灰尘的金黄色光环笼罩着山丘。他也开始拍摄从山顶折返的前几个人,或是被战友搀扶下山的伤兵,他们有的在地上留着断断续续绵延的红色血迹,有的瘸着腿、包着绷带,有的身上沾满泥土和鲜血或被爆炸碎片击伤,也有些是一脸惊恐的失明伤兵,双手掩着脸跌跌撞撞地冲下山来。奥薇朵继续跪在原地,法格斯则站起来往上坡跑了几步,立刻弯下身体,再朝上跑一小段路,目的是想近距离清楚对焦学校老师的侧脸,此刻老师已被两个男孩搀扶下来,双脚在湿软的草地上留下两道沟纹,牙床骨则被炮弹炸掉了半边。在他们后面,还有更多的男孩下山而来,有的痛哭、有的哀号、有的沉默、有的受了伤、有的安然无恙、有的独自归来、有的没带武器,有的带回来满身鲜血的其他同伴,带回来更多的腥红血迹。法格斯回卷第三卷底片时,再次往奥薇朵的方向看去,她终于拿出相机,转身背对那个场景,拍下铅灰色河水奔流的河床上无人的坍塌桥梁,也就是那条早被他们抛在后方两岸间的危险路段;对奥薇朵而言,仿佛那里面才有关键的影像,才能解释她去那里寻找的东西,而不是在那些被击溃从山上撤退的人身上。法格斯因此了解到她就要达成目标了,而且不会在他身边久留,因为时间也有自己古老的规则。一种根据“前”和“后”的移动算术平均(arithmetic of movement),特别是“后”。“一位摄影师从不属于他看起来所属的团体”,她喜欢反复从法格斯嘴里听到这句话。直到当时,尽管发生了这么多事,他仍怀抱着可笑的梦想,希望随着时间流逝,她会完全地属于他,他可以每天早晨都能看到她睡眼惺忪的模样,感受她一天天慢慢老去的躯体,或共度一同回忆过往的安详晚年。但是那天清晨,看到她将沾满泥土的脸庞转向桥梁,慢慢地拿起相机寻找他们抛在后头的危险路段画面——那个移动算术平均将他们带到人们即将丧生的河岸,那张算术“前”的照片同时,法格斯也朝“后”望去,只看到自己的未来和孤单一人的过去没什么两样。就那样,他知道他们不会一起老去,她会走向其他地方和其他人的怀抱。他记得不止一次听过她那样说,男人,总以为自己是某个女人的情人,事实上却只是她的见证人。“移动算术平均”。那时,法格斯害怕回到正在“前”和“后”的字眼里窥伺的孤寂,但是他更怕奥薇朵在最后那场战争里存活下来。

译注:

[1]弗列帝·阿尔博塔(Freddy Alb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