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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船之外,從前我曾經擁有的唯一屋宇,不過是一頂篷帳,夏天裡,我偶或帶了它出去郊遊,這頂篷帳現在已卷了起來,放在我的閣樓里;只是那條小船,輾轉經過了幾個人的手,已經消隱於時間的溪流里。如今我卻有了這更實際的避風雨的房屋,看來我活在這世間,已大有進步。這座屋宇雖然很單薄,卻是圍繞我的一種結晶了的東西,這一點立刻在建築者心上發生了作用。它富於暗示的作用,好像繪畫中的一幅素描。我不必跑出門去換空氣,因為屋子裡面的氣氛一點兒也沒有失去新鮮。坐在一扇門背後,幾乎和不坐在門裡面一樣,便是下大雨的天氣,亦如此。哈利梵薩說過:&ot;並無鳥雀巢居的房屋像未曾調味的燒肉。&ot;寒舍卻並不如此,因為我發現我自己突然跟鳥雀做起鄰居來了;但不是我捕到了一隻鳥把它關起來,而是我把我自己關進了它們的鄰近一隻籠子裡。我不僅跟那些時常飛到花園和果樹園裡來的鳥雀彌形親近,而且跟那些更野性、更逗人驚詫的森林中的鳥雀親近了起來,它們從來沒有,就有也很難得,向村鎮上的人民唱出良宵的雅歌的,‐‐它們是畫眉,東部鶇鳥,紅色的磧鶸,野麻雀,怪鴟和許多別的鳴禽。
我坐在一個小湖的湖岸上,離開康科德村子南面約一英里半,較康科德高出些,就在市鎮與林肯鄉之間那片浩瀚的森林中央,也在我們的唯一著名地區,康科德戰場之南的兩英里地;但因為我是低伏在森林下面的,而其餘的一切地區,都給森林掩蓋了,所以半英里之外的湖的對岸便成了我最遙遠的地平線。在第一個星期內,無論什麼時候我凝望著湖水,湖給我的印象都好像山裡的一泓龍潭,高高在山的一邊,它的底還比別的湖沼的水平面高了不少,以至日出的時候,我看到它脫去了夜晚的霧衣,它輕柔的粼波,或它波平如鏡的湖面,都漸漸地在這裡那裡呈現了,這時的霧,像幽靈偷偷地從每一個方向,退隱入森林中,又好像是一個夜間的秘密宗教集會散會了一樣。露水後來要懸掛在林梢,懸掛在山側,到第二天還一直不肯消失。
八月里,在輕柔的斜鳳細雨暫停的時候,這小小的湖做我的鄰居,最為珍貴,那時水和空氣都完全平靜了,天空中卻密布著烏雲,下午才過了一半卻已具備了一切黃昏的肅穆,而畫眉在四周唱歌,隔岸相聞。這樣的湖,再沒有比這時候更平靜的了;湖上的明淨的空氣自然很稀薄,而且給烏雲映得很黯淡了,湖水卻充滿了光明和倒影,成為一個下界的天空,更加值得珍視。從最近被伐木的附近一個峰頂上向南看,穿過小山間的巨大凹處,看得見隔湖的一幅愉快的圖景,那凹處正好形成湖岸,那兒兩座小山坡相傾斜而下,使人感覺到似有一條溪澗從山林谷中流下,但是,卻沒有溪澗。我是這樣地從近處的綠色山峰之間和之上,遠望一些蔚藍的地平線上的遠山或更高的山峰的。真的,踮起了足尖來,我可以望見西北角上更遠、更藍的山脈,這種藍顏色是天空的染料製造廠中最真實的出品,我還可以望見村鎮的一角。但是要換一個方向看的話,雖然我站得如此高,卻給郁茂的樹木圍住,什麼也看不透,看不到了。在鄰近,有一些流水真好,水有浮力,地就浮在上面了。便是最小的井也有這一點值得推薦,當你窺望井底的時候,你發現大地並不是連綿的大陸;而是隔絕的孤島。這是很重要的,正如井水之能冷藏牛油。當我的目光從這一個山頂越過湖向薩德伯里糙原望過去的時候,在發大水的季節里,我覺得糙原升高了,大約是蒸騰的山谷中顯示出海市蜃樓的效果,它好像沉在水盆底下的一個天然鑄成的銅市,湖之外的大地都好像薄薄的表皮,成了孤島,給小小一片橫亘的水波浮載著,我才被提醒,我居住的地方只不過是乾燥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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