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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妈在就好了,她能够凭借自己的威信处理好这些事情,可是她死了,这一大堆难题,只能由爸自己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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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夭(1)
四月的天空横躺在山坡上。
油菜成熟了。漫山遍野,吹响翠绿的号角。油菜每年都要成熟,它们成熟了多少年?它们究竟在哪一天成熟的?我说不清楚,卫老婆婆恐怕也说不清楚。它们是在该成熟的时候就成熟了。这完全由它们自己决定。但是,油菜每一次成熟,都让我想起一些旧事。这些事情很具体,又很渺茫。说它具体,是因为每到这个时节,我的身体里就充满了声音,很清秀很美丽的声音。我知道自己是一个乐器。每个人都是一个乐器。我不知道都有些什么乐器,电视里播放的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我叫不出名字,只识得秀光和三月吹过的笛子,卫老婆婆的大儿子春拉过的二胡。我想我就是一支笛子,因为从我身体里发出的声音不是在水里流,而是在树叶儿上颤。
我喜欢听这种声音。
然而,是谁把我吹响的?当我第一次听到这种声音,吓了一跳。我以为三月又吹笛子了。她比她姐吹得好,她鲜红的嘴唇嘬在笛眼上,眼睛里满是忧伤和执着,眉毛像两条黑色的小溪(我甚至能看到溪水流动的模样)。我以为又是她坐在屋前的杏树底下吹笛,然而不是,从油菜地里望过去,刚好可以望到她屋前的杏树,杏树孤孤单单的,因为渴望三月的笛声,叶片耳朵似的张着。我很惊慌,看风,风也没有动静,风像庄稼一样,安安稳稳地长在地里。我摇了摇油菜秆,绿光乱迸,笛声却丝毫没乱节奏。我明白了,这笛声,是从我身体里发出来的。
四月天把我吹响了。
我羞涩,激动,又害怕。人啊,到底长着一个什么样的身体呢,为什么会发出这么好听的声音呢。人让自己直立起来,就是想这声音比别的动物传得更远吗?这些是我不懂的,但我知道必须让自己的声音好听,否则,我就不配站在庄稼地里,不配享受这么好的天气。但我又感到渺茫,因为这声音一响起来,我就好像不是我了,我混杂在过去的时间里,混杂在我不知道的将来里,使我看不清自己是怎样走过来,又将走向何方。站在我身边的这些绿色的号角,到底是我在娘家当姑娘时播下的种子,还是在望古楼当媳妇播下的种子?声音不告诉我……
多好的油菜啊,只要遗下一粒种子,在地里也好,在路上也好,它都会青郁郁地长成苗,金灿灿地开成花,绿油油地结成荚……
收割了油菜,麦子就抢着成熟了。尖锐的麦芒里,结着饱满的果实。麦子的香气像炊烟一样亲切。这香气不是从空气中飘过来的,而是带着笑脸向我们走过来的。我们嗅着麦子的香气,就像看野花的脸。它们都不是外来的东西,而是我们身体的一部分,日子的一部分。
麦香飘过来的时候,九丈总要停下他的活儿,蠕动着有刀疤的嘴。九丈就是五丈的四弟,铁匠。他的炉火烤熟了麦香,他嘴里在嚼着麦香烙成的饼。
我是在麦子的香气中长大的,又在麦秆的苦味中成为姑娘,成为媳妇。如果没有麦子的香气和麦秆的苦味,我就飘走了,像我二姐一样,飘到城市里。我二姐在一家图书馆当管理员,后来图书馆里开了家小型电影厅,二姐就放电影。谁去看哪!多数时候只有几个观众。观众当中,往往还有他们的经理。他们的经理坐在最后一排,暗自落泪。为没有观众而落泪。经理也是一个女人,四十岁左右,嘴角上有颗黑痣,她流泪的时候,嘴角上的痣也在流泪。二姐知道他们的经理坐在后排,知道她正在流泪,就更加仔细地工作。她不被电影感动,观众也没给电影掌声,更没给她这个幕后人掌声,可经理的泪水感动了她。她工作的动力就来源于经理的泪水。她还记得尖锐的麦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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