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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衬,显得墙更白,锅台更黑。
圆房仪式举行得很热烈。来了很多的人,河南口音的,关中口音的,陕北口音的,山东口音的,安徽口音的,吵吵闹闹。白土窑地面大约许多年来,还没有过这种热闹。前来祝福的人,都从自己家里带来了最好的东西,或两只鸡蛋,或一捧瓜子红枣,或二尺白洋布,大家把这当成了一次乡间聚会,当成了同时也是对自己离乡背井生涯的一次祝福。
之所以能来这么多人,是因为这一对新人骑着毛驴,响着铃铛,从安家塔到白土窑一路招摇。
除了陕西人,除了河南人,在这祝贺的人群中,还有不少的俄罗斯人。黄龙山的旮旮旯旯里,住着不少的俄罗斯人。这些白皮肤、蓝眼睛的人,他们是从哪里来的,怎么也沦落到了这黄龙山,那时还没有人对这件事作出过解释。直到二十年后,到了一九六○年,苏联专家从中国撤退的时候,这些人混到专家队伍里回去了。这时人们才弄清楚他们的来龙去脉。
原来,他们是苏俄一些达官显贵的后裔。有个叫斯大林的人,在俄罗斯搞大清洗,把他们的父母杀了,把这些孩子集中到离中苏边境不远一个叫伊尔库茨克的地方,学习汉语,学习无线电技术,然后,用汽车拉了,送往中国,先从东北走,没有走通,就又从西北借了一条路,进了境。这些人是共产国际往延安送的,车到黄龙山的时候,延安方面拒绝接收,于是汽车把这些人甩在了黄龙山,成了高老汉他们的邻居。
那一天夜里,高发生老汉睡得很香。“圆房”这件事情,又叫“合铺”,不比结婚,可以办得大一些,排场一些,也可以办得小一些,草率一些,高老汉把这事办得这么排场,这叫洋火,他觉得自己脸上很有些面子。
那一天晚上,新窑里的一对新人,辗转反侧,很久没有入睡。高二说:“我不想一辈子打牛屁股。我还是想出去,吃一碗公家饭,图个发展。共产党的势力大,有一天我在山上放羊,看见川道里走队伍,前不见头,后不见尾。当时我就想扔了这放羊鞭子,跟他们走!”
顾兰子热烈地说:“我支持你,绝不拖你的后腿!你去谋大事吧!我做一双千层底的鞋,送你上路!”
“那么你呢?”高二问。问这话时,他长叹一声说:“你要知道,我们活得多么窝囊呀!就像三岔街上的一条狗一样,谁看你不顺眼就踩你一脚!你要生,你要死,没人管,没人问,没人心疼!”
顾兰子没有这想法,她觉得这世界已经对她够好了。她说:“我要守住这个家,我要为你生一炕的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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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革命鞋
顾兰子与高二圆房后几天,高大手拖一双儿女,来到黄龙山白土窑。一儿一女那时还小,高大给他们的头顶上,蒙上一层白色的孝布。见孩子披麻戴孝,高发生老汉知道老家出事了。
高大只说他是刀客,说这是国民党保安团造的孽,为的是要他那杆快枪。他没有提自己是地下党,也没有说李先念将军过渭河那事。共产党有一个规矩,叫:“上不告父母,下不告妻子!”
“是那韩大麻子!这个仇要报!”快枪高大眼里火星四冒,牙齿咬得嘎巴嘎巴直响,说道。
“人家的势力大,我看这一口气就先咽了,十年等他一个闰腊月,有机会时再说。光棍不吃眼前亏,大小子,这一阵子,你就在这黄龙山里躲一躲吧!”高发生老汉说。
高大不听这话,他执意要回去。腿在他身上长着哩,他这么个大男人,要走,谁也拦不住。况且他性格暴烈,连发生老汉也畏怯他三分。既然要走,重回那是非之地,就让他走吧。
这样,高大扔下一双儿女,当窑里,就地为二老高堂磕了个头,然后独自重回关中,继续他的刀客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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