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部分 (第2/4页)
盼望家里来人,来的人越多越好,然后轻轻松松背几句唐诗宋词,顺便再叫几声叔叔阿姨,就能得到好多好东西,有玩具,还有好吃好喝的。他们免不了还要亲我的脸蛋或小嘴,我总是像一个慈悲为怀的大富翁,要什么给什么。有时候那些穿戴时髦满身香气的阿姨们还会故意印一个夸张的大口印在我脸上,胖乎乎毛茸茸的那种,像两个首尾相接的大肉虫子,压得我喘不出气来,他们却笑个没完,笑得腰都直不起来,好像世界上再没有比这个更有趣的事情了,这种时候妈妈总是哭笑不得的样子,有人嘟着大嘴要来亲我的时候,妈妈就会迅速绷起脸,如同自家的大蛋糕让人吃了一口,不过根本没人在乎一个神童的妈妈的表情,谁让她没事找事怀胎三年,生下这么一个大神童来的。我自己心里倒总是乐悠悠的,觉得鸡一嘴鸭一嘴被人亲来亲去没什么大不了的。多么幸福多么无忧无虑的生活呀!那时候我一定相信,我一辈子的生活都会是这样简单而有趣的,我一点不能想象以后的生活会有任何理由做出任何改变。
犬灵(2)
不到半岁我就断奶了,用一个晚上就神奇地断掉了,一说起这事来,妈妈的态度会突然慎重了下来,眼神里含着一丝哀伤。我当然能看明白,那一丝哀伤是从哪里来的,它再清楚不过地表明,一方面,妈妈觉得有愧于我,没好好让儿子吃奶。另一方面,在妈妈眼里我不完全是她的孩子,她并不能完完整整地拥有我,随随便便地爱我,无所顾忌地骂我或者打我,像大多数母子关系那样。有时妈妈甚至突然会在我面前露出一点羞涩感来,好像我是一个城府很深的老人,她才是一个天真未凿的孩子。
断奶那天晚上,我发现我能明白别人还没完全说出口的话,甚至明白对方压根儿没说出口的话——多数人可能需要听完一整句话,或整整一席话,才能掌握对方的意思,我却容易得多,我只需一瞬间,就能获知一切。后来我知道蚂蚁正是如此它们传播信息的方式是一种类似“化学”的方式,彼此用颚轻轻碰一下,就能感知全部内容,比如,与太阳夹角50度、正前方10米处有一新鲜蝉蜕,需快速集结。于是,一群蚂蚁步调一致地奔向目标。我和蚂蚁的最大不同也许仅仅是,我并非一群,而是只身一人。
那天晚上,天还没黑,妈妈什么都没还说,我就知道了她的想法:今天晚上,她将不允许我和她睡一张床,将不允许我吃着一个奶护住一个奶缓缓入睡。我当然很不高兴,但我一直忍着,忍到天黑后突然就嚷嚷起来,撕扯着不让保姆抱我,要去妈妈怀里。妈妈还在洗锅,显然腾不出手来,但我不管,我尖声怪气地吼叫着,要让妈妈立刻停下手,抱我入怀,哄我入睡。可是,正像我事先知道的那样,妈妈瘦小的身影一直背对着我,就像根本没听见,后来才突然回头像母老虎一样冲我喊:“快走开,烦死人了!”我就更有理由胡闹了,哭得死去活来,几乎断了气,但终究没有效果,妈妈洗完锅,解下围裙,并不来抱我,不像平常那样发出母羊母鹿母牛们才有的娇滴滴的声音,而是若无其事地回到卧室,关上了门。我还在哭,以为孩子无助的哭声足以感动任何一只母羊母鹿母牛。但是,妈妈始终没有露面,整整一晚上都没露面,我明白妈妈是认真的,妈妈真的要我从今天开始断奶。第二天早晨保姆抱着我,我怀里抱着热热的奶瓶子,嘴里衔着奶嘴,妈妈出来,不即不离地站在我面前,默默侧着头看我,我斜着眼睛安静地看着她,未曾停止吸奶,丝毫没有丢下奶瓶扑向妈妈的意思,我看见妈妈脸上渐渐有母羊母鹿母牛的味道了,最终却转身快快走掉了。既然奶瓶里的奶照样能吃饱肚子,我就再也不要妈妈的奶了。这肯定让妈妈感到难过了,我连续哭上一周大概才合乎情理,既给了妈妈安慰又断了奶,但我就是这样,有一部分性格是没有来历的,而且顽固不化——后面的故事里,你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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