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部分 (第2/5页)

,那叫秀才。我们村,打我记事起,就没出过秀才了。穷山恶水出刁民,不出秀才。如今这世道好呀,有吃有穿有彩电,洋话匣子(手机)腰里缠,孙猴子一蹦子十万八千里,赶不上我老汉一声‘喂’,毛主席他老人家要是活着呀,保准能听见……”

董榆生把筷子拿起来,递到爷爷手上说;“爷爷,菜凉了。”

董万山明白孙子的意思,抿嘴一笑说:“这娃娃,好好,爷爷不说了,吃饭吃饭。”

搁下饭碗,董万山又嚷嚷着要去睡觉。出了门口,又回过头来问道:“他表舅,你是和我睡,还是到榆生屋里缓?”

董榆生说:“爷爷,您那个呼噜,山摇地动的,门口树上刚垒了个喜鹊窝,都让您吵得搬家了,谁敢和您睡?表舅住招待所,您别管了,早点缓着去吧!”

董万山笑嘻嘻地说:“好,我不管了。不管喽,人生在世为吃穿,天天混个肚儿圆……”

董万山脖子一拧,吼了几句秦腔。董榆生暗想,爷爷这样也好。人老了嘛,啥事也别往心里搁,高高兴兴,痛痛快快,也能多活几年。自从吴天娇来过以后,爷爷的心情就格外好,他唯一的一件心事也算了却了。

董榆生站起来给于占水重新换了一杯茶,帮母亲收拾干净桌子,然后和于占水对面坐下来,说:

“表舅.这些年您在那边干什么事?”

于占水见问,心想自己反正也没做过啥不光彩的事,所以并不显得丝毫惊慌。只见他右手端起茶杯,左手揭开杯盖,吹吹漂浮的茶叶,轻轻啜了一口,放下茶杯,盖上盖,慢慢说道:

“解放军打—江山岛的时候,我从山上滚下来,受了伤。逃回台湾不久,我就被解职了。后来我流落街头,也要过饭。靠一位同乡的帮忙,我才找了份工作,看库房,巡夜打更。我们那些大陆去的老兵,没别的事干,就是一门心思想家。想家想得难受啊!想爹想娘,想家乡的妻儿老小,兄弟姐妹,想回家看看,那怕看一眼,死了,也闭上眼了。平时还稍微好些,一到过年过节,更没法过,大家聚到一起,把身上所有的钱凑到一起,打酒喝。喝醉了,就哭、就闹,有的人跳海了,有的人开枪自杀了。那种滋味,活着真没死了的好。突然,有一天,我想我不能死,我死也要死个明白,我不能把这一把老骨头扔在他乡异域,我要回家。所以我就戒了酒,拼命攒钱,以便凑足路费想法回家。后来我听说,大陆上搞文化大革命,把我们这些有海外关系的亲属全枪毙了,我又一次陷入绝望之中。随着内地这几年改革开放,我又萌动了回家的念头。我不知家乡还有没有亲人,我只是想回家看看。北山砚那边老家,早就没什么人了,这你母亲也知道。我也不打算再回去了。榆生,看着咱们多少沾亲带故的份上,你随便在哪儿找块地方给我盖间小屋,我身体不好,又是风湿病,没几天活头了。我死之后,是烧是埋,都没关系,反正死在故土,总比当孤魂野鬼要强一百倍……”

说到伤心处,于占水忍不住流下几滴老泪,他掏出手绢,擦擦眼睛,又从怀中内衣口袋里掏出个小包,说:

“我是个受苦人,没啥积蓄,除了车船机票,吃喝住宿,剩下的有多没少全在这儿,在省城银行里换成人民币,大约不到一万块钱,榆生,你替表舅收下,表舅剩下的日子,就全靠你了……”

董榆生坚辞不要,母亲也不吭声,于占水无法,叹了一口气,说:

“说了半天,你们还是不相信我。榆生,麻烦你给我找辆顺路车,我明天进城,还是回北山老家吧!”

董榆生看看母亲,母亲暗自垂泪,他思忖片刻,说:

“表舅,要不这样,您在招待所先住下,钱放在身上不方便,就让我母亲替您保管着,什么时候需要,您说一声,我给您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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