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部分 (第3/4页)
那年我十二岁。娘常背着一破篓带我到山中挖薯,我最不喜这类粗活,做做样子便叫累歇息而已。在我看来,山里只到冬天才有乐趣。我曾有一个叫做下山车的玩意,这玩意的雏形是由我幼时睡篮拆下的框架,另有两条棍子做辅助工具。山中有许多滑坡,未种树也鲜有碎石,下过大雪,便是下山车用武之地。当时村中大孩里我算最小的一个,跟他们极少玩到一块,因在争执时打起来吃亏的总是我。我在悟得个中要点后,便只立足于村中小孩之列。因在小孩里我又是最大的一个,想当然可做老大的交椅。但如此也少趣,我势必要强忍厌烦地做那些我已深感幼稚的游戏。长久的憋屈促使我发明了下山车。遂在那年冬天,当他们仍一味幼稚地沉迷于无聊的打雪仗时,我英姿飒爽地驾乘着下山车尊享了一路惊呼及惊羡的瞩目。其影响之大,乃至所有人都羞于再将打雪仗进行下去,而心甘情愿争先恐后帮我将下山车再推上山来,并自发排了一路以观摩我的再次壮举。我的再次壮举的起步连辅助工具都未用上,直接换作人工辅助。几小孩屁颠屁颠地一阵猛推后相继摔倒,导致下山车的速度初始便加至一高峰。我虽是蹲在里面,但快得如飞,两旁欢呼雀跃的人面貌逐渐模糊。很快,我害怕了,脑海里一片雪白。上一次,一路我都在用棍子适当减着速,但这一次,如此这般象征着至高无上荣誉的呼声使我欲罢不能。最终,对生命的原始渴望使我放弃了完美的英雄形象。在大约上次路程刚过半之处,我狠狠插下了早已握得汗淋淋的棍子——两臂遽地抖起来,其剧烈程度似乎随时可能将其抖掉。须臾,我失去了左手的棍子,方向陡然偏移,而我随即真的飞了起来。在空中,我的脑海里再次一片雪白。我大概费了张小胖爬起来两次的时间才爬起来,因此我确信他绝不可能比我有事,而我除了摔得浑身雪白,似乎也没有什么事。但他置我好言好意于不顾,毅然决然地去他爹那里告了我的状。
结果就是,当日晚,张大胖便气势汹汹地来了我家,将我的下山车砸了个稀巴烂。我伤心至极,也颇害怕,但丝毫未表现出来,甚至在他过来扇了我一巴掌之后。我一直坚信,哭,是一种很低贱的手段。翌日早,萧瑟的寒风中,我屹立在村头皑白一片的山头,目光笔直地望着山脚下的张家,手中捧着照我下山车大小而团的一个雪球。我嘴角扬起一丝冷笑,缓缓将雪球放下,对准张家的方向推了下去。我一直冷笑,看着我的雪球在我视线中始终保持着初始的块头直冲而下。而我蓦地察觉到,整个村子在我视线中似乎也不过三四只我的雪球那么大。我心想,糟了,倘若一直这么滚下去,不知多少无辜乡亲们要受连累。但这已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只能一失足成千古恨。最终,雪球毁了小半个村庄,并刚好我家没有在其内。肃杀的寒风吹起我单薄的衣摆,收纳了我的仰天长啸。小小年纪便手刃如许人命,我想我命中注定是要成为一名杀手。我向着家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起身走向了山的另一边。漫空中又飞起鹅毛大雪,我冷峻的身影徐徐消融在深山之中……
当然,事实不是这样的。事实上,那晚在张大胖还未开始砸我的下山车时我便已躲在娘腚后死抱着她腰号啕大哭。后来他也没有过来打我,那一巴掌是娘给的。我为此跟她哭闹了大半夜,勒索了不少好处。而那以后,我发现自己失去的不仅仅是下山车,一并失去的还有村中小孩中老大的地位。小孩们都悟得了个中要点,只要他们一搬出来自己的爹,我便只是一条没有牙的狗,光叫唤咬不得人。
当一段时间过去后,我突然又想起下山车来,便觉得岁月真是恍惚,而我的童年就这么过去了。那年我十二岁,我如今已记不起为何当初会有这样的想法。似乎不是某种事物属于我的童年,而是我的童年属于那事物,而我在失去它并又将此遗忘了一段时间后,才意识到我已失去了。娘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