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部分 (第3/4页)

几个人来,呵斥声使人胆战心惊。被问的人紧张万分,一句话说得不当,就会被人抓住把柄,折磨再三。一个干部问抱朴:“你们院里种了眉豆,眉豆不是自己吃了吗?”抱朴如实回答:“大食堂按时派人摘,后来民兵翻院里的土,好多眉豆架都翻倒了。”“一点眉豆都不长了吗?”干部又问。抱朴有些慌张地答:“只有几棵眉豆了,一次摘下一小把……桂桂有病。”干部指示记录的人:“全记下来。”又转向抱朴喝道:“一小把也是集体的!一小把也不准你们贪!”

所有人都放回家了。桂桂回家就病倒了。她躺在抱朴怀里,让抱朴看她被打肿了的脸腮。抱朴把她放到了炕上,可她刚一挨炕就连席子一起往下陷。原来是搜粮的人把炕洞也撬开查看过。见素和含章也围在嫂子身边,看着她喘息。桂桂的脸没有血色,一双眼睛圆圆地睁开,看着抱朴。见素觉得嫂子那么美丽又那么可怜。他蹲了一会儿,就提起陶罐去大食堂打饭了。不一会儿他提着空罐回来了,告诉因为没有东西做饭,大食堂今天起停办了。一家人沉默不语,都盯着脚下的泥土。天渐渐黑下来,抱朴蹑手蹑脚走到院子里,看着几株干死的眉豆。架子尖上有几个干硬的眉豆角在微风中抖着,他的手伸了伸,终于还是缩回来。眉豆角在风中抖动,该死的诱惑。抱朴不去看那几个豆角,只低下头看着卷皱的、蒙了尘土的眉豆叶子。他小心地抖掉一片片叶子的尘土,把它们装满了两个衣兜。回到厢房,抱朴在见素和含章的注视下将干眉豆叶儿泡进水里。见素看着盆里的水想起了什么,就飞快地跑了出去。抱朴在弟弟跑开不久,鼓足了勇气,到院里扳下了那几个干眉豆角。含章用石臼捣起豆角来。抱朴接过石臼,像捣瓷粉一样捣起来。豆角全捣成细末了,他还是捣。最后就把豆粉拌进叶子里,放在陶罐里蒸了。陶罐冒着白气,屋里有一股酸酸的味道。这时见素和只穿了一个裤头的隋不召走进来。叔父浑身水淋淋的,抖个不停,手中用草筋串着三两条小鱼小虾。他把小鱼扔进陶罐,然后托起桂桂的头,把活着的小虾扔进她的喉咙里。

整个洼狸镇都在寻找吃的东西。一些青嫩的野菜早被抢光,接下去又收集树叶。麻雀吃不到东西,死在路边和沟汊旁,人们也把它收起来。河汊的淤泥被掘过十次以上,大家都同时记起了泥鳅。秋初有蝉从树上掉下来,有人拾到直接放进嘴巴。芦青河滩上各种小鸟小兽都饥饿不堪,又被更加饥饿的人捉到吃掉。老婆婆们爱猫如子,已经端在怀里听了它们十年香甜的鼾声,最后还是老泪纵横地看着儿子把它做成了猫汤。镇上人再没有嘲笑赵多多的了,因为都吃过蚯蚓之类。一些绿壳甲虫过去在灯火下聚成一片,赵多多用笤帚扫成一堆,炒熟之后装进衣兜里,像吃炒豆子一样边走边摸出一粒。人们如今才记起它们的妙处,可点起火来只诱到三三两两。后来不得不把注意力集中到树木上了,去剥皮、去折鲜嫩的枝茎。老隋家大院里的几个人出来寻找食物的时候,鲜嫩的树皮差不多全被剥光。抱朴就剥那些黑硬的皮,从皮下取出白白的几层,拿回去晒干,再交给石臼。捣瓷粉的工作竟然大大地启发了他的创造力,他已经将很多东西放进了石臼里。红薯叶子已经上升到精制糕点的地位,谷糠黄黄的很像小米干饭。饥饿疗法也治愈了某些男人的毛病,使他们老实安分。一年多以前他们还乐于窜到田野里,迎着坩埚下的火光往前摸,替女人们卖力地拉半夜风箱。他们常常耽误炼钢。女人们抱怨说:“急躁性儿,等不得化铁了!”如今田野里只留下一堆堆黑灰。只留下了寂聊的回忆。男人们依旧到田野上,为的只是找回一把焦干的红薯叶子。

桂桂病得很重,勉强地一天三次坐起来,吃抱朴亲手为她调制的东西。隋不召一连几次扎到河水里,令人嫉羡地捉一两条长如拇指的小鱼。他熬成鱼汤,让桂桂喝下去。桂桂自从那年春节去拍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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