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部分 (第4/5页)

两条小腿,脚后跟紧紧并拢,脚尖往两边分开。他在听妈妈和姐姐说话儿,撅着小嘴,瞪着眼睛,一动不动,完全像一个乖孩子临睡前坐着让人给脱衣服时通常应有的样子。一个比他还小的小姑娘,穿得完全破破烂烂,正站在屏风旁,等着给她脱衣服。通楼梯的房门开着,这样可以多少吹散从别的房间里像波浪般涌来的烟草的烟雾,烟味呛得那个可怜的、害肺病的女人不停地咳嗽,咳得很久很久,痛苦不堪。这一个星期以来,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似乎变得更瘦,双颊上的红晕也比以前更鲜艳了。

“你不会相信,你也无法想象,波莲卡,”她一边在屋里走,一边说,“在我爸爸家里的时候,我们过的是多么快乐、多么阔绰的生活,这个酒鬼害得我好苦,也害了你们大家!我爸爸是位五等文官①,已经差不多是省长了;他只差一步就可以当省长了,所以大家都来拜访他,说:‘伊万·米哈依洛维奇,我们已经把您看作是我们的省长了。’当我……咳,咳!当我……咳——咳——咳……噢,该死的生活!”她大声叫喊,双手抓住胸口,想把痰吐出来,“当我,……唉,在最后一次舞会上……在首席贵族的官邸里……别兹泽梅利娜娅公爵夫人看到了我,——后来,我嫁给你爸爸的时候,波莉娅,公爵夫人曾为我祝福,——立刻就问:‘这是不是在毕业典礼上跳披巾舞的那个可爱的姑娘?’……(破了的地方得缝起来;你去拿针来,照我教你的那样,这就把它补好,要不,明天……咳!明天……咳——咳——咳!……会破得更大!”她拼命用力喊出来)……“那时候宫廷侍从谢戈利斯基公爵刚从彼得堡来,……跟我跳了马祖卡舞,第二天就想来向我求婚:可是我婉言谢绝了,说,我的心早已属于别人。这个别人就是你的父亲,波莉娅;我爸爸非常生气,……水准备好了吗?好,把衬衫拿来;袜子呢?……莉达,”她对小女儿说,“这一夜你就不穿衬衣睡吧;随便睡一夜……把袜子也放到旁边……一道洗……这个流浪汉怎么还不回来,醉鬼!他把衬衫都穿得像块抹布了,全撕破了……最好一道洗掉,省得一连两夜都得受罪!上帝呀!咳——咳——咳——咳!又咳了!这是怎么回事!”她大声叫喊,朝站在穿堂里的人群望了望,望了望不知抬着什么挤进她屋里来的那些人。“这是什么?抬的是什么?上帝呀!”

①五等文官可以作副省长。

“放到哪儿?”把浑身血污、失去知觉的马尔梅拉多夫抬进屋里以后,一个警察问,说着朝四下里看了看。

“放到沙发上!就放到沙发上,头放在这儿,”拉斯科利尼科夫指指沙发。

“在街上给轧伤了!醉鬼!”穿堂里有人叫喊。

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站在那里,脸色煞白,呼吸困难。孩子们都吓坏了。小莉多奇卡大喊一声,扑到波莲卡身上,抱住她,浑身索索发抖。

把马尔梅拉多夫放到沙发上以后,拉斯科利尼科夫跑到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跟前:

“看在上帝份上,请您放心,不要惊慌!”他说得又急又快,“他穿马路,让马车轧伤了,您别着急,他会醒过来的,我叫他们抬到这儿来……我来过你们家,您记得吗……他会醒过来的,我付钱!”

“他达到目的了!”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绝望地大喊一声,扑到丈夫身边。

拉斯科利尼科夫很快就发觉,这个女人不是那种会立刻昏倒的女人。一转眼的工夫,这个惨遭不幸的人头底下就出现了一个枕头——这是无论谁还都没想到的;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动手给他脱掉外衣,察看伤口,忙碌着,并没有惊慌失措,她忘记了自己,咬紧发抖的嘴唇,压制着就要从胸中冲出来的叫喊。

这时拉斯科利尼科夫劝说一个人赶快去请医生。原来医生就住在附近,只隔着一幢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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