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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清继位的次年,陈母病故,陈如峻丁忧在家,本是三年的孝期,此后六年内却不曾起复。

陈家在当地是大族,历来耕读传家,离开仁途的陈如峻归于族中,在淮州置地百亩,又创立国学书院,从此教书育人。

曾经的翰林院大学士亲自授课,附近的举子闻风而动,拿趋之若鹜来形容,绝不夸大。七年间育人成才无数,如今已然桃李满天下。

崇明帝继位七年,朝中不曾起用一位慕容家与苏家的亲眷。

慕容清对亲姐夫满怀愧疚,陈如峻却甘愿韬光隐晦,无怨无悔。不仅不提起复,连京城都不曾踏进。

苏家的族长更有意思,领苏氏嫡支隐居新安州玉泉山下苍南县城,买了几个山头、庄园,又对着山头种了数十亩菊园,取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现南山”的意境,过起更为避世的生活。

朝堂中的微妙细小之处,被各级官员们无限放大,陈如峻被吏部自动忽略,两家的青年才俊之辈,虽有人考场高中,却也只是侯补,选不上实缺。

事隔六年,陈如峻起复的消息私底下带起无数暗流涌动,面上却依旧死水一般沉寂。

就事论事,慕容清的旨意并无任何偏颇,加上夏阁老的支持,旨意立刻就传了下去,白雪初停的时候,陈如峻及家眷已经在进京的路上,居然赶得及来京城过年,这是后话。

朝堂上风向突变的时候,璨薇宫内依旧花影沉沉。

慕容薇斜躺在窗下的软榻上,膝上搭一条粉面雪缎薄被,正由着流苏为她修剪指甲。

夏日里存的桃花汁子淘澄了几遍,又掺了些许明矾,在水晶碗里化开,颜色匀净而亮泽。流苏细心地为慕容薇修完了指甲,又将桃花汁小心地染上她原就粉嫩的指甲。

十指如葱,莹白如玉,修得圆润修长。慕容薇满意地打量着,刚刚染上的蔻丹服帖自然,泛着嫩嫩的娇粉,像春日里烟雨不小心沁过的晕红,温润而妥帖。

前世里她也并不喜欢凤仙花染出的大红,嫌那美太过张扬,像是红衣烈艳般的嚣张。还是这桃花粉,淡若烟云,却晕染不尽,带些芳心只供丝争乱的少女心情,盈盈如是。

淡淡的心事今日又被重新勾起,那浅红袅袅的烟韵在眼中渐渐化做一片雾谒,到像是一张柔软的细网,惊散月华,不知将谁困在网中央。

流苏瞧着色淡,又细细涂了一层,想用软布将慕容薇的手指包起,被她制止了,只张开手指看那蔻丹自然风干。

桃花微雨,相映成辉,无端地想起前世最美好的华年里,苏暮寒也曾替自己染过蔻丹。只是那只为自己染过蔻丹的手,也曾毫不留情地将剑刺入慕容一族人的心口。

珠帘轻挑,红豆抱着擦拭好的古琴进来,小心放置在琴台上,向慕容薇曲膝笑道:“公主这几日不弹琴,奴婢怕它蒙尘,拿下去擦拭了一番。”

第二十七章 焦尾

胡人落泪沾边草,汉使断肠对客归。

慕容薇眼波流转,询着红豆的话语转过头去。古朴的汉白玉莲花琴台上,安静地放置着她的古琴焦尾。

兜兜转转。父皇当年赐下此琴,此后随她远嫁建安,又随她重返西霞陪在废宫,一路漂泊,如今好端端摆在她的面前。

父皇藏有两把名琴,一名绿绮台,一名焦尾。当时绿绮台给了二妹阿蕙,她得了这把焦尾。

世传焦尾古琴是蔡文姬之父蔡邕所制,当年她在建安宫内,偶尔拨弄琴弦,由蔡邕想到文姬归汉,难免日日对琴垂泪。

自己虽然有家,却也毕生难归,尚不如蔡文姬有一日可以归汉。

岂不知真正抱琴归家的那一日,才知道家已无家,国已无国,她的遭遇比蔡文姬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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