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部分 (第1/5页)

我看到阿香望着少妇的眼神很凄凉。

10年前,阿香在那家国营工厂的宣传科工作,她每周的工作就是编写一期不到一千字的新闻简报,登载一些“形势一片大好,工人干劲冲天,车间生龙活虎”之类的废话。

阿香是一名中专毕业生,那时候的中专学生也被认为是天之骄子,那时候的中专学生还分配工作。阿香从这座工厂的子弟学校走出去,又回来在工厂上班。

业余时间里,阿香喜欢写诗歌,她的诗歌曾经登载在那时候很有影响的一本叫做《星星诗刊》的刊物上,也是因为这首十几行的诗歌,阿香被分配在工厂宣传科。

那个年代的文学还很神圣。那时候,因为发表了一篇小说,就能找到一个好媳妇;因为发表了一篇小说,就能调到好工作。那时候的文学青年是万人瞩目的对象,是人们崇拜的偶像,不像现在,文学青年成了迂腐与顽固的代名词。

10年前的阿香应该很漂亮,她说那时候她每天早晨打开办公室的房门,就能看到从门缝塞进来的情书。那时候的情书也都会折叠成鸽子的形状,暗指“鸿雁往来”,而情书的内容也写得如泣如诉,如怨如慕。而现在,情书也已经绝迹了。干瘪无味的手机短信代替了那些诗歌一样的语言。

10年前的阿香有很多梦想,她说她几乎每天下午下班后,都会独自来到工厂后边的草地上,在那里静静地坐着,望着夕阳西下,望着天边的火烧云,还有远处起伏而飘渺的山峦。她在想:山那边的世界是什么样子?有时候,飞机从头上上的云层间穿过,阿香痴痴地望着,看着飞机消失在遥远的天边,阿香总会想:我什么时候才能坐上飞机?

10年过去了,阿香还在做着坐飞机的梦想。

我说,我小时候和她一样,不过我们那里是山区,我也经常站在村口的崖畔上,望着层层叠叠的山峰,想着山那边的世界。我们那里很少有飞机从空中飞过。每次有飞机出现,大人小孩都会追着飞机跑出很远。

那天晚上我们谈了很多,我觉得我很长时间再也没有说过那么多的话,可能由于共同来自外地,共同在这座城市漂泊,一下子让我们之间没有了隔膜,一下子拉近了我们的距离。

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外乡人”;我们又有两个相似的名字,一个叫“打工仔”,一个叫“打工妹”。

我们还说起了小时候的生活。那时候我们那里很穷很穷,我小时候好像很少吃饱过,那正是阶级斗争如火如荼的七十年代,孩子们的主食就是红薯和玉米面。上初中的时候,我是住校生,每周只能回家一次,背着一布袋的红薯和玉米面馒头。冬天的时候,玉米面馒头又干又硬,结着一层冰渣,都能把狗砸死,而我们那时候正是长身体的年龄,却连这样恶劣的饭食也吃不饱。后来,实行了联产承包责任制,农民能吃饱饭了,我们也能吃上了麦面馒头,我那一年的夏天个头一下子窜高了十几厘米。那年秋天去外公家的时候,外公抱着我又悲又喜:“我娃以前恓惶的吃不饱,现在吃饱了,个头长这么高了。”

那时候的我是农村户口,阿香是城市户口,那时候的工厂比农村要好很多倍,阿香说那时候她从来没有过挨饿的感觉,她是穿着天蓝色的裙子和白色衬衫,唱着《让我们荡起双桨》的歌声读完小学和中学的。

那时候我们的信仰是 “共产主义社会”。而共产主义社会就是最终消灭“三大差别”,即消灭“工农差别”、“城乡差别”和“体力与脑力劳动差别”。

上初中的时候,学校里有几个来自几百里外的煤矿上的孩子,他们都穿着料子衣服,吃着白面馒头,说着我们羡慕的普通话。他们几个人是一个小圈子,他们从来不和我们农村孩子在一起,甚至连我们正眼也不多看。他们有着一种强烈的优越感。他们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