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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上却是极弱智,不会做家务,不会女红,甚至不会削苹果;在一个房间里住了两年,却不知道电铃在哪里;永远不记得路,即使是那么酷爱看电影,可是每次都要家里的车夫送去,看完后再站在路口像巡捕房招领的孩子一般,乖乖地等车夫来认领回去——她无法自己去找司机,因为非但不记得路,甚至也记不得家里汽车的号码;在学校读书的时候,她的卧室总是最凌乱的一间,学校规定鞋子要放在鞋柜里,而她总是把自己的皮鞋随意地抛尸于床下,以致屡屡被惩罚性地展示出来,而她依然如故,逼得紧了,便说一句:“哎呀,我忘了。”
不愿嫁人,也不适合工作,那便只有升学了。可是这是一笔相当不菲的学费,父亲张廷重是不肯拿出来的——后来听说何干因为犯了和她同谋的嫌疑,大大被连累了一通。继母孙用蕃把她的一切东西分着给了人,同人说就当这个女儿死了,家里再没有过这个人。何干偷偷把爱玲小时的一些玩具拿来给她做纪念,其中有一把白象牙骨子淡绿色鸵鸟毛折扇,因为年代久了,一扇就掉毛,漫天飞着,是迷茫的儿时记忆。然而爱玲如获至宝,一边轻轻扇着一边呛咳落泪。
何干告诉爱玲,她继母在背地里笑话黄逸梵收留她是件笨事,已经自顾不暇,还要把这样一个大包袱扛上身,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爱玲益发不安,收养已经是这样沉重的一个大包袱,她如何忍心雪上加霜,再伸手向母亲要一笔学费。
第三章 她不是白雪公主(8)
更何况,母亲那时已经有了位美国男朋友维基斯托夫,四十多岁,长得英挺漂亮,是做皮件生意的,一直和母亲商量着要去新加坡搜集马来西亚鳄鱼皮,好加工制造手袋、腰带什么的,想来总也是需要本钱的吧?
然而她仍肯拿钱出来请犹太裔英国老师为女儿补习数学,让她参加伦敦大学远东区的考试,每小时的补习费是五美元,多么奢侈!爱玲几乎用得心惊肉跳,一边补习一边忍不住要偷偷看钟,计算着这一分钟又花掉了母亲多少钱,并且同时偷偷怀疑着,母亲是不是也在这样想。
恰在那时节姑姑张茂渊投资股票亏了,心境也不大好。汽车卖了,厨子也辞了,只雇着一个男仆,每周来两三次,帮着采购些伙食用品,境况是大不如前。有一天难得有兴致,听爱玲说想吃包子,便用现成的芝麻酱做馅,捏了四只小小的包子蒸了出来——只有四只,皱皱的皮,看得人的心也皱了起来,喉咙也哽住了。
没钱的感觉是这样的鲜明而具体——不至于穷困到一无所有,然而的确是拮据,令人窘迫。张爱玲看着那四只愁眉苦脸的小包子,忽然间就明白了“咽泪装欢”的意思——那包子真是难以下咽,可是她还得装出笑脸说:“好吃,真是好吃!”
“我补书预备考伦敦大学。在父亲家里孤独惯了,骤然想学做人,而且是在窘境中做‘淑女’,非常感到困难。同时看得出我母亲是为我牺牲了许多,而且一直在怀疑着我是否值得这些牺牲。我也怀疑着。常常我一个人在公寓的屋顶阳台上转来转去。西班牙式的白墙在蓝天上割出断然的条与块。仰脸向着当头的烈日,我觉得我是*裸地站在天底下了,被裁判着像一切的惶惑的未成年的人,困于过度的自夸与自鄙。这时候,母亲的家不复是柔和的了。”(张爱玲:《私语》)
“问母亲要钱,起初是亲切有味的事……可是后来,在她的窘境中三天两天伸手向她拿钱,为她的脾气磨难着,为自己的忘恩负义磨难着,那些琐屑的难堪,一点点地毁了我的爱。”(张爱玲:《童言无忌》)
5
子静重新回到父亲的家里,回到那鸦片烟雾的世界。他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家里到处都留下姐姐的痕迹,可是他再也不能同姐姐生活在一处了。他只有游荡在这房子里,靠着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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