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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啊一一」

長芳深知他十分痛苦,也抽噎著回過頭來安慰他:

「文舟,不是說清楚了麼,兒子的一切都安排得好好的,你回到昆師,只要好好地關心他、教育他就夠了,你怎麼老是不吭聲?我知道你處境困難,不過,現在畢竟是新社會,總會有人幫助的。只要我們咬緊牙關,就能挺過去。政治情勢,有時看似山窮水盡,可是,誰也逆料不到,突然峰迴路轉,戲劇性地出現一片新天地。俗話說得好,車到山前必有路,凡是想開點,一切都會好起來。波兒很懂事,很聽話,和你在一起生活,你會十分開心的。」

長芳多情的話像暖呼呼的熨斗,將他心上凹凸不平的皺褶漸次熨平了,慟哭止住了,不過,他還是哽哽咽咽地說:

「芳洲啊!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安排好了生活,並不等於安排好了一切。『愛屋』可以『及烏』,「憎屋」合唱,何嘗不可以『及烏』啊!我是右派,為了保持與政策同步,人們對右派分子,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誰都會表現出切齒痛恨的。他們痛恨我,難道就不殃及我的兒子麼?現在右派崽子這頂帽子,在學校里、在社會上,如泰山般沉重,壓得無辜的孩子抬不起頭。你能忍心讓兒子遭這份罪嗎?還有,現在不止是右派分子已被打入十八層地獄,右派崽子所處的位置,最高也只處在地獄的十五、六層。他們上完小學,即使成績再好,也升不了中學。沒有沃土,當然育不出壯苗。就是有貝多芬那樣高的天分,把他拋在無垠的沙漠裡,他也會不知音樂為何物。他們不能參軍,不能入黨,不能提干,一切人們認為比較理想的職業,都與他們無緣。無論他們怎麼努力,也只可能成為王安石筆下的方仲永,最終『泯然眾人』。畫地為牢,像拴牲口一樣,牢牢地拴著他們,他們只有做苦工的權利,稍有越軌,就會嚴懲不貸。牲畜為主人勤勉服役,主人還倍加愛憐,可對於他們,除了歧視打擊,連這點起碼的憐憫也得不到。他們的父輩受盡了莫大的冤屈,他們還要莫名其妙地受到株連,這種無名的冤苦,誰又能夠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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