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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傢伙,你,你,你就是瞎了眼,也不會不認得自己的老婆吧?什麼大嫂大姐的,你灌多了黃湯,竟糊塗到這個樣子!」原來他呼的那位大嫂就是他的老婆,聽到他的可笑的發問,他的老婆春桃就大罵起來。他遇上這種尷尬情況,也只好硬著頭皮尷尬地解釋:
「老婆,我並不糊塗。我怕走錯路,死死記住這路的轉彎處,有堆白石頭,怎麼會突然不見了?」
「你,你,你真是未老先糊塗!那哪是什麼白石頭,那是我們家的那幾隻在塘岸邊休憩的白鵝!如今它們早進籠了,你到哪裡去找?白鵝是扁毛畜生,還知道回家,你一個大活人,連畜生都不如,真是氣死人!」他的老婆一邊解釋一邊罵。
這故事後來成了昆陽人茶餘飯後的談笑資料,尚老先生自然也成了盡人皆知的名人。直到他死後十幾年,他的逸事還掛在人們的嘴邊。誰又想到,二十年後,他的鮮活的兒子尚文又落入父親的窠臼,迂腐與乃父難分伯仲。這樣,尚老先生的這些逸事奇聞,自然移花接木,疊加在尚文頭上,成為奚落尚文的掌故。
這次去尚家後知道這些後,竹海想,尚文的爸爸種桃是想念尚媽,但桃樹為什麼只植十二株?水塘為什麼要修成這個樣子?他百思不得其解,他想等待尚媽媽回家時問個明白。可是一直等到薄暮降臨,依舊不見尚媽的身影,他們只好怏怏地回校去,因為第二天大家都要上課。以後竹海上大學了,又陰差陽錯,天涯海角,浪蕩幾十年,這事在他的心中,一直就成了迷團、心結。現在尚媽媽早已謝世,他怎好向尚文這個未老先衰的可憐人,再提及這件傷心的往事?
如今尚文的形貌雖已大變,但他對朋友的熱情依舊不減當年。昨天,他還像當年邀竹海吃蛇肉食時一樣,強拉硬拽,逼著他晚上到他家吃飯。二十多年過去,舊時的故友星散。如今人情薄如紙,對於落魄的人,親戚至交,邂逅掉頭,白眼相加,是家常便飯。像他這麼個痴情不改的朋友,實在難得,於是便滿口答應了。尚文見他應承了,他那龍鐘的老態竟一掃而光,枯井似的眼裡即刻射出了欣喜的光芒,像個孩子,轉身蹦蹦跳跳地走了。望著尚文遠去的背影,竹海痴痴地想,過去,尚文生活上不拘小節,不修邊幅,丟三落四,慮事極不嚴謹,但又往往出人不意,弄出些新點子來。不知今晚他又要弄出些什麼新玩意兒來。
第一章晨興憶夢(上) 3寶聚園真假易辨;塵世間人鬼難分
竹海洗過臉後,還不到七點,便又回到床上躺下,昨晚去尚文家吃飯的可笑的情景又在他眼前映現……
金燦燦的落日的餘輝,撒滿了天,紅彤彤的彩雲,似熊熊燃燒的火,整個大地像蒸籠里一般熱。竹海搖著把蒲扇,漫步向尚家走去。這兒說是尚家,倒不如是林家,原是是林鎮南老師的家。林老師是教育界的老前輩,兒子在抗美援朝前線犧牲,是烈士家屬,縣人民代表,縣政府委員。兼之他學富五車,深受老師們的愛戴,更是竹海躡跡的楷模。他曾心許竹海為他的弟子,因此過去竹海經常造廬請教,出入他的家裡。房子有兩進,前一進臨街,是店鋪,後一進為住房;兩幢房子有廂房相連,中間有個不小的天井;天井中間有個花壇,種有一株梔子,枝繁葉茂,端陽前後,綠葉素花,層層疊疊,像座小山。別人說,林老師一生,高風亮節,一塵不染,酷似樸實無華、純白如玉的梔子。而竹海倒覺得,與其說林老像梔子花,倒不如說純白如玉的梔子花,像一塵不染的林老。這花在端陽前後盛開,自然而然,讓人想起出污泥而不染的屈原。後來鰥居多年的林老,與少小時的紅顏知己春桃妹妹,也就是尚文的母親,重續前緣,尚文就成了林老的螟蛉之子。幾十年滄桑巨變,林老與尚文媽相繼物故,這宅子就成了尚文的財產。這宅子在過虎崗鎮的街中繁華地段。以前這裡生意興隆,可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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