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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鬼摘去了我的帽子,摸了我的頭!』
心裡惶急,方向竟然走反了,撞著左邊的堤,轉過來,又跌進右面的溝,跌跌撞撞,不知是什麼東西絆倒了他,他像垂死掙扎的人慘叫道:
「『吊死鬼,吊死鬼!你怎麼老纏著我……』以後又傳出幾聲悽厲絕望的狂叫,以後就寂無聲息了。
「那幾個在前面撞得暈頭轉向的,失魂落魄地滾滾爬爬,到了天亮時分,總算爬到了家裡,還悠著口氣。村裡的人聞訊,齊集了十幾個彪形大漢,手執大刀梭鏢,如臨大敵,趕到長巷子。只見那個高個子學生、我的外甥的尖紗帽,被荊棘勾著,掛在巷子上面樹枝荊條織成的穹形的頂蓋上,撕裂了的褲管,絆在凸出地面的樹根上,身子向前仆下,腦殼恰巧被樹上垂下的藤蔓兜住,臉烏青,舌頭下垂半尺長。大家都黯然哀嘆道,『這是砍腦殼鬼、吊死鬼爭著找替身。他頸上還有勒死的繩跡,刀砍的血痕……』」
說到最後,親家爺悲戚萬分,含著眼淚垂下了頭。稍稍沉思了片刻,他又破涕為笑,自我嘲笑地說:
「『這個事,是那幾個逃脫的人,親口告訴我的。我說這些,就是想勸舅少爺在我家好好休息幾天,可我盡說些極端恐怖、讓人傷心落淚的事。說這些,也許適得其反,使你不想在山裡呆下去。舅少爺,我告訴你,我們這裡通向山外,就只有這麼一條鳥都難以飛過的通道,真是一虎當關,萬夫莫開。前清末年,直到民國,沒有官吏敢進山收稅,小日本對山里炮轟了三天,還是沒有衝過這個關隘。我們家離長巷子還有十幾里,小鎮人多,什麼惡魔厲鬼也不敢來。你住在這裡,絕對安全,絕對安全!」
開始,尤瑜只顧虎咽狼吞,並不在意聽他說話。可聽到後來,他的那顆心也好像一把把被人狠狠揪扯著。當聽到那個學生腿被樹根絆住,頭被藤蔓兜住,此情此境,正與自己的遭遇完全相同。頭腦即刻如擂鼓一般轟響,刀割一般疼痛。他想,那晚,如果沒有他爸爸,他也一定不能從長巷子走出來。那個高個子,也是合唱隊早期的隊員,他雖未見過,但他曾屢屢聽到別人說起他的悲慘的故事。兔死狐悲,物傷其類,他也情不自禁地流下了淒傷的淚水。於是,向來不落板的他,此時也十分誠懇地對親家爺說:
「親家爺,以後我一切聽您的,再也不嚷著要回家。」
自此以後,他緊隨著山羊鬍子,或帶著鳥銃,上山放牛,獵取野兔山雞;或系牛於小溪旁,翻轉溪邊的鵝石塊,仔細搜捕橫行的螃蟹;或者依傍鬍子親家閒坐,諦聽他有聲有色地說《三國》:日子過得挺有滋味。但是,每當靜臥在如茵草地上,仰觀藍天白雲,放縱思慮的野馬就在廣闊無垠的時空原野馳騁,不能忘懷於昨日發生的那些驚心動魄的故事。他幾乎天天都在祈求,「敬愛的畢格叔叔,你千萬不要有事,您還沒有告訴我,山雨究竟是誰?豐大哥啊,現在你在哪裡?後山這麼安全,你為什麼不跑到這裡來?你也可千萬別有事。你不是曾經答應過我,如果我將來穿上皮鞋,你會把我的皮鞋擦得乾乾淨淨,鋥亮鋥亮?這次如果都沒事,我回到昆陽的第一件事,就是要爸爸給我買雙皮鞋。豐大哥,你可要信守承諾,別不給我擦鞋呀!」
第一章晨興憶夢(上) 15尤冬梅悲情話死別,封滿樓夜闖青龍潭(一)
「山中方七日,世上幾千年」,這是不能忍受人間殘酷生活的煎熬的奴隸,逃避現實,幻想有無限美好的明天,而心造的幻影。其中有人把它描繪得有聲有色,煞有介事地稱說某君入山,才七天,回到人間,他的父母妻子兒孫,早已仙逝,朝代也已幾度更替,世上的人事已面目全非。可是這種美事,誰也沒經歷,誰也無法求證。但一些意想不到的天災人禍的突然襲擊,往往頓時改變一個人的命運,乃至整個世界。一次戰爭,一場瘟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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