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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大膽接過這個案子,就即刻大膽大幹起來,在梁大膽腦子裡,無頭案即刻就有頭了。他想,是,當然會攻擊黨,當然是天生的右派;他是右派分子,當然就是死有餘辜的。對這種老奸巨猾的人,怎麼對付都不算過分。不過,他畢竟是有名望的知識分子,不少縣政府的幹部還是他的學生,還是先禮後兵為妙。先有理貌地訊問,讓他自己交代罪行,不成,就休怪老子無情。總之不管用什麼辦法,都要撬開洪鷁那似冬眠的毒蛇的緊閉的口。洪鷁還未押解到縣,他就著手調查,電話里詢問了李健人,又去新怡旅社調訪了那個曾目見過那個穿綠地白梅花旗袍的女人的職工。他更堅信,洪鷁就是通過這個女人出賣了長風。準備洪鷁一解到,就立刻審問。

這天下午洪鷁被批鬥得精疲力盡之後,解到了縣看守所。在縣公安局工作的洪鷁的幾個學生,說是政治犯單人拘押,便於審訊。還說他年老多病,嗓子嘶啞,不喝開水,說不出話,影響回答問題,又送來了一瓶開水。這些事才安置妥當,梁大膽來了。見他們如此安排,便來了火。他說,怎麼一個分子坐牢,還讓他住進單人房間,享清福。但同事們向他說出了上述原因之後,他又劍眉掛笑,誇他們想得周到。

洪鷁被關進二樓的一間單人牢房後,實在支撐不住了,便一頭倒在鋪著些稻草的地板上。他的思想亂糟糟的,他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到了垂暮之年,竟這般山窮水盡!當年老舍介紹他去劍橋教授中文,遠航的船票都買好了,是長風拉著他退了票。他們發誓要為拯救祖國的危亡,貢獻出自己的一切。為此,他破家支持革命,冒死救護同志,該做的一切他都做了,長風竟為革命獻出了生命。可到頭來自己竟被目為出賣殺害長風的元兇,身敗名裂!過去革命者蹲監獄,獄內獄外,同志之間,心心相印,息息相通;可如今自己,如失群孤雁,顧影自憐,千人所指,糞土不如。這個歷史的玩笑,實在開得太大,太大。他真有些後悔當年沒有去劍橋。

第三章午宴說夢(上) 13梁大膽敬上「三杯酒」,洪教授受盡千般罪3

但隨即他又自笑。革命幾十年,還這麼斤斤計較個人名利,有了纖微功勞,就居功自傲,夜郎自大,就要「皇帝老子」請你赴慶功宴,給你繪影麒麟閣。一顆心像根實竹子,一粒浮塵也容不下。受點屈辱,蹲幾天或幾年監獄,就牢騷滿腹,怨氣衝天,豈不是腦子裡還有個不折不扣的資產階級王國?這哪有一點革命者的氣質?他想,幾十年來專門革別人的命,可肩上沒有好好的革自己的命,滿身滋垢,如今讓群眾運動的洪流沖刷一番,又有什麼不好,自己又何必耿耿於懷呢?怕只怕與三十年代蘇區「肅反」、延安挽救失足者那樣,嚴詞逼供,不容申辯,屈打成招。

不過,馬克思主義的基本原則不能篡改,是非黑白不能顛倒。他永遠都將是其所是,非其所非;決不允許指鹿為馬,倒白為黑。至於那白梅花旗袍,那是他的一片神秘聖潔的淨土,他不允許任何人褻瀆玷污。他也耳聞,承辦他的案件的是梁大膽,他決心以最大的勇氣去承受泰山般的重壓。寧肯玉碎,不求瓦全。此時,他想起了陳子昂。一位譽滿京華的詩人,竟慘死在一個縣衙的獄中。今日自己際遇如此,即使九死,也不值得戚戚於心。要奮鬥就會有犧牲,人類從茹毛飲血進展到今天,犧牲的志士仁人,恆河沙數,少數幾個人的不幸,只是泰山撮土,九牛一毛,又算得了什麼。只是在衝鋒陷陣時,英勇地倒在敵人的槍林彈雨之中,雖死猶榮;而慘死在自己人的劍下,是何等悲哀!曹禺的話劇《日出》的末章里,陳白露的幾句台詞恰如其分的道出了他此刻的心聲。他不停地反覆地輕聲吟誦著:

「太陽出來了,黑暗留在後面。但是,太陽不是我們的,我們要睡了。……」

他念著念著,簌簌地流下了傷心的眼淚。自古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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