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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你叫我芳芳,芳芳,那麼,我叫您什麼呢?」他仄著頭,望著天,似乎沉浸在認真思索深海里。她像個潛水的野孩子,突然浮出水面,昂起頭,天真地說,「有了!有了!我就叫您『憶』,『回憶』的『憶』,我白天憶,晚上憶,天天月月年年我都憶。您說,好嗎?」長川覺得自己借題發揮,也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十分得意,眉目間展現出春天般的燦笑。但隨即又覺得自己的話已越過了師生的國界,心裡害臊,臉上發燒,她立刻羞澀地低下了頭。

「你有了字號,我也有個字,叫『文舟』,還有個綽號,叫『海初消悶』。芳芳,今後你就叫我『文舟』吧。」長芳的挑逗的話語和嬌美的羞澀,像兩片柔軟美麗的孔雀羽毛,在輕輕地輕輕地撩撥著他的心,他只覺得心裡甜甜的,周身痒痒的,有一種怪怪的說不出的舒服。好像時光逆轉了,他又回到了孩提時代。他像在與自己鄰里的耳鬢廝磨的小妹妹們,悄悄地訴說甚麼秘密。話語柔軟得像絲綿,眉眼飛轉,恰似輕盈的蝴蝶。

兩股淙淙的溪流穿過崇山峻岭,終於交匯到一起來了。師生之間的高牆終於推倒了,她的心終於能和自己景仰的偶像貼在一起了。過去的兩年,文舟的每次講課的新奇材料,新穎的觀點,精闢的分析,振聾發聵,讓她銘刻在心。古代黃河流域竹子多,因為治理黃河取土,用過竹編的箢箕;英雄也有氣短的時候,趙武靈王被兒子圍困,只好羅雀掘鼠充飢;漢族人會穿褲子,是從蒙古人那裡學來的,因為匈奴人騎馬,不穿褲子不行,遠古,漢族男子的穿袍子,女的穿裙子,根本就沒有穿褲子。

特別是講授《詩經》中的《蘆令令》,更讓人入木三分。他告戒大家:作學問要有主見,但不能主觀。他說,對《蘆令令》中「中田有蘆」的詮釋,他與郭沫若的理解就不一樣。「田」是個象形字,是古代井田制的真實寫照。「蘆」與「廬」通假,「蘆」即是「廬」。廬就是屋,就是宅院、莊園。這句詩是說田中有座大宅院。顯然,這說明古西周是領主制的封建社會。可是大學問家郭沫若走來了,他一把火燒了這所宅院,在田中種了個蘿蔔。他說「蘆」即「蘆菔」,蘆菔就是蘿蔔。「中田有蘆」,就是說田中種了蘿蔔。根本不能用這句詩來證明西周是領主制的封建社會。其實,郭先生忘記了一個重要的事實,蘿蔔種子是張騫通西域時帶回來的。那麼,漢朝的蘿蔔怎麼會種到西周的井田裡去?主觀,大學問家難免,常人更甚。人有失錯,馬有漏蹄,作學問過於自負,不去小心求證,有時也會誤入歧途,做出荒謬的結論,大家都要警惕啊。

他力誡大家要作活學問,不要讀死書。讀書,不只要死記紙面殭屍般的知識,而要參悟紙背的道理。朱熹有兩句詩:「問渠哪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作學問要想得到至「清」的真理性的結論,就要保證研究的源頭活水能汩汩流淌,就必須另闢蹊徑,採用靈活的新方法去求索。講授文學巨著《三國演義》時,他突發奇問,問大家曹操敗走赤壁,退走華容道的「華容道」究竟在哪裡?同學們查遍地圖,也覺得十分蹊蹺。地圖上明明標明華容在湖南,難道曹操敗走赤壁,不退回北方老巢,竟走錯了道,走進了敵人的腹地,長江南面的湖南來了?後來他說出了他的考證,才知道華容古代屬荊州,在今天的湖北境內。漢代,一次洪水使長江改了道,古華容成了水鄉澤國,而此時,浩淼的洞庭湖裡的綠洲,卻裸露出來了。流離失所的古華容人,顛沛流離南徙,在這些荒洲上,闢地種植,成了這裡的永久居民。這荒洲本來沒有名號,古華容人便將原居地「華容」這個名字稱這裡,「華容」也就隨著遷移的流民一道搬了家。約定俗成,「華容」這名字就釘在他們如今居住這個湖州上,成了今天的華容縣。

他講授《紅樓夢》時,又告戒大家,研究學問要注重實際調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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