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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雞打鳴萬雞應,星火衍成燎原紅。先是幾個火暴的年輕人尖嘴出頭,標新立異、邪風怪雨地說,然後凝聚起漫天烏雲,最終導致滂沱暴雨。此時,艙中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三個一群,五人一堆,或唧唧噥噥,或慷慨激昂,議論開了。如除夕夜燃放鞭炮,好不熱鬧!
此時,柳沛雲側欹在船艙邊上,低下頭暗自流淚。船艙里吵吵嚷嚷,她頭腦里亂糟糟的。她哪裡想到,她的那些自以為別人還不知情的灰黑的蠢笨的鬧劇,早被人咀嚼得一文不值。今天,要是被人識破,她即刻就成了過街老鼠,無處遁跡隱身。
此時她察覺到前所未有的冤屈,感到了撕心裂肺的痛苦,心裡積鬱著廣漠無垠的悲哀。整風裡,她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寫,無論是右派的;長褂子;,還是右派的;短褲衩;,都應該與她沒有絲毫牽連。可是她為了成全姚令聞升官的美夢,為了追求自己莫名其妙的虛榮,自己出賣了自己。最後,姚令聞又忘恩負義,像拋棄垃圾一樣地拋棄了她,讓人殘暴地把她釘在恥辱柱上。如今,她像被人剝得一絲不掛,連塊遮羞布也沒有,讓人像牽條癩皮狗一樣,牽著她在鬧市長街示眾。百口笑罵的喧囂,匯集成百般恐懼的震雷;萬人睽睽的目光,就是寒光熠熠的刺刀。她如裂膽的老鼠,失魂落魄的逃犯。如今,她前有虎,後有狼,左為深不可測的大海,右即峭拔險峻的懸崖。共和國廣袤無垠的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的土地上,的的確確沒有她側足而立的地方!
她的耳貼著船艙壁,清晰地聽到船下流水的嗚咽;一顆心七上八下浮蕩,她隱隱覺察到前路的險漫。她不禁心如錐刺,悲淚滂沱。時光不可能倒流,生活也無法逆轉,可是舊時如詩如夢的畫卷,如電影鏡頭,時刻在她心幕上展映。在初到洪家垸小學的那年裡,學校小,教師少。僅一男一女,就是她與尚文。課間兩人相遇,四目挑逗,笑語喧喧。中午廚房做飯,你淘米,我切菜;你燒火,我涮鍋:節奏那麼和諧歡快,竟像一曲旋律優美的歌。為避瓜田李下,孤男寡女獨處一校之嫌,為防途中偶爾出現不測,無論陰晴寒暑,不顧雨雪風霜,晚上辦公之後,尚文都要送她回家,他像王侯的忠實的保鏢,一刻也不妄離她左右。月下,他們絮語滔滔,似情侶輕鬆信步;黑夜,他的前胸貼著她的後背,兩顆激烈躍動的心,如同一部異常精密的儀器,同縮張,同上下,那麼協調一致。
最使她難忘的是一個月朗雪霽的冬夜。天似湛藍湛藍的大海,上面漂浮著的幾片潔白的羽毛似的白雲,真像片片風帆:地是一張漫無邊際的軟綿綿的潔白的氈毯,上面歡快地跳躍著兩顆響錚錚的銅丸,一顆是她,敲響了清脆的銀鈴,似黃鶯兒不倦地啁啾;一顆是他,雙足酷似重桴,捶得大地雷鳴。雪鋪氈,路潛蹤,步履亂。她忘情回首笑語,雙足誤入路旁溝里,一聲驚叫,玉樹漸次傾欹。如電掣,似風馳,像強弓硬弩射出的箭,他迅速躍入溝里抱起了她的玉體,可他們隨即滾倒在雪地里。他的臉貼著她的臉,他呼出的熱氣暖著她的心。似長河激浪,如高壓電傳,一股無形的強勁的暖流飛電,瀰漫了她的周身。她四肢酥軟,五體麻顫,心卻如蜜甜。這是多美多美的月夜啊!她多麼盼望年年月月天天,每天的夜晚都有這樣皎潔的月光,這麼柔軟的雪。
當他們滾在雪褥上的時候,他們的眼圈是否紅了,她不知道,可他的熱淚滴在她的臉上,與她漫溢的淚水交匯在一起,她再也抑制不住激情的潮水的衝擊,一句話迸出了長久關閉的情語的閘門。她呼哧呼哧地喘著氣,激動地說:
尚大哥,你,你怎麼對我這麼好。我真想做你的好妹妹!
沛雲,我們都是單株獨苗。以後我就是你的親哥哥!尚文也無限激動地說。
尚文的話如一瓢滿滿的油,澆到了她燃燒正旺的火上,一句話頓時浮上她心頭,湧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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