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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時間不早了,鳳兒,鳳兒,你們還是吃點點心,回房歇息吧!
第四章午宴說夢(中) 27柳沛雲挺險走狼道,姚令聞深潭沉孽種 3
姚母咳了好幾回,說了許多遍,總算把他們從幻夢中喚醒來了。姚令聞愧疚地縮回了剛勁的舌頭,汪鳳綺也羞慚地鬆開緊拔火罐似的雙唇,視線才轉到桌上的點心上來。活油月餅、綠豆糕、核桃酥、黃豆芝麻茶,應有盡有,在當時,在平日饕餮百物、胃似無底洞的姚令聞的貪得無厭的眼裡,那是貴胄們也難以得到的珍貴的食品,可今晚他卻不屑一顧。他抱起汪鳳綺迫不及待地往房裡跑……
與此同時,柳沛雲忘記了黑暗與恐懼,怒不可遏,一口氣跑出了黑巷子。她萬萬沒有想到姚令聞竟這般豬狗不如,連自己的骨肉都不肯認!她也怨自己過去太死心眼,竟那麼相信他,俯首帖耳,任他當槍使,心甘情願,做他的墊腳石,為他平步青雲鋪台階,為他萬里鵬程搭路橋。如今他已功成名就,兔死狗烹,鳥盡弓藏,自己被他逼上絕路,也就順理成章!她縱目遠方,眼前的月色一片皎潔,山川屋宇都躺在她的懷抱里酣眠。鼠有洞,鳥有窩,一切都那麼自然。可是作為萬類靈長的她,苦苦地撐持了二十多年,這洞究竟在哪裡,窩究竟在何方?世上一片光明,可她眼前一片漆黑,人間道路千條萬條,可她竟無一條窄徑走。吃人的豺狼任其橫行無忌,循規蹈矩的人竟無處安生。她,她,她今晚究竟該藏到哪裡去?她無目的地踽踽前行,悲切切地簌簌墮淚。她想,她沒想到自己未過而立之年,竟成了風中的殘燭,光焰遲滅、早滅都是一樣,又何必豬婆到老才遭一刀閹。今晚月色這麼好,清風這般爽,趁明月、挾清風匆匆歸去,與人與己,都乾淨了當。此時此地,雖無丈二白綾,但有一江碧水。古今多少英雄豪傑、志士仁人,藉此息怨憤,了殘生,屈原投江,陸秀夫蹈海,何等高潔。可是,她又覺得自己遍體污垢,與英雄豪傑並提,那是對志士仁人的褻瀆。不過,如果能借大自然的聖潔的清亮亮的碧水,洗儘自己通體的髒污。自己赤條條、乾乾淨淨到這個世上來,又能赤條條、乾乾淨淨地回去,這應該是她最佳的選擇。她想停當後,便急忙折向橫街,大步向昆江走去。
橫街很窄,穿堂的朔風野大。她踏著白慘慘如霜的月光,逆著冷颼颼似冰的北風,牙齒格格地磕碰,渾身驟起了雞皮疙瘩,拖著如灌了鉛的不聽使喚的雙腿,怎麼也走不動。就在此時,她的腦海里又興起了另一種波瀾。她痛切地想,這二十多年來,自己蠢笨無知,處處掉進別人設下的陷阱,今晚葬身昆江,那是咎由自取。可是自己肚子裡的孩子,他卻無辜,他應該有生存的權利。螻蟻尚且偷生,崇尚人道的政府,處決女囚,也要在她生下孩子之後。就在這個月裡,孩子就會初露人生的曙光。她不能充當劊子手,沒有理由在兒子未見天日之前,親手將他殺死。虎毒不食子,她有什麼理由不將孩子親手養大?縱使她有千條萬條理由該死,可沒有一條理由,她不讓兒子出生。她不能死,無論如何不能死,她該頑強地活下去!明天一早她就搭船回學校去,去掃廁所,去餵豬,去干那些沒有人幹的牛馬活,去遭別人的白眼,任那些黑良心的任意蹂躪。即使遭遇千磨萬難,即使死一百次,她也要護著孩子,讓他長大成人。她雙手本能地護著孩子躁動的肚子,神經質地對著兒子哭訴著,兒子呀,以前,太多的不如意的事,把你媽媽逼成了瘋癲的狼,媽準備狠心地將你殺死!媽媽真的對不起你,我的可憐兒子!
她這樣淒淒地自怨自艾,這話痛楚地說了一遍又一遍,悲傷的淚水流了一趟又一趟,猛抬頭,只見石虎碼頭的黑黢黢的候船室,如一隻兇殘的怪獸,張開了獅子大口,踞在那裡。她嚇得頭髮根根豎起,立刻停住了腳步。她想,那戴著執勤字樣的紅袖套的黑炭頭,一定還在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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