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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他這麼說,書記突然眼前一亮,過去是不是自己把尤鵬看扁了,或者他真的變好了?現在他貫徹地委的決定很堅決,對自己也很愛護,並不像姚令聞說的那樣,花言巧語,敷衍應付。而姚令聞想的與書記不一樣,尤瑜這猴頭,讓試驗田離大路這麼遠,別人不能清楚看到這裡的情況,便於他弄虛作假。今天無論如何,要將這虛假揭出來,讓這猴頭原形畢露。姚令聞看得比高達深一層,但還有一層沒看懂。試驗田離大路遠,路窄行走不便,雨雪天能更有效、更殘酷地折磨那些喜歡整人的專家。就這樣,半里多路,一行人連滾帶爬,走了半個鐘頭,才陸陸續續站到試驗田邊。
田整得很平,泥上放了層薄薄的水,水面盪起細微的波浪,有如靜夜遙遠的天際送來的旋律優美的樂曲。大概施了不少的人糞尿,就是在這隆冬時節,也送來了陣陣濃重的刺鼻的臭氣。書記問從哪裡運來這麼多肥料,尤瑜指著前面一條通往大堤、被人用腳板磨光的田塍路,告訴書記:
這田裡的肥料是用船從昆陽運來的。莊稼一支花,全靠肥當家。我們區靠近河邊的幾個鄉,秋收後,每個鄉就調撥兩條船去昆陽城裡運肥,準備在今年插秧前,每丘田裡都撒一輪人糞尿。書記放眼堤旁的田裡,撒落著的如眼鏡片的圓形的水凼,有如夜空里的璀璨的繁星。大概那些圓凼里,也灌滿了人糞尿,不然,這般空曠的田野中,怎麼會瀰漫著這麼濃厚的臭氣?書記想,千里馬不是笨驢,它不會那麼馴順。如果因為它不馴順,就趕走它,甚而至於宰掉它,豈不是黑天冤枉、暴殄天物?此時他注視著坦蕩地凝望遠處的尤瑜,心中不禁幽幽地升騰起幾分自責。
宣布檢查開始後,門片焦禮達和和癩痢頭都來了勁。門片把一根鋼筋塞給賴昌,板著面孔,用命令的口氣,不無譏諷地說:
我的賴鄉長,田那邊寫標語的門片窄些輕點,你到那邊去檢查,這邊的門又寬又重,你搬不動,我就檢查田的這邊。注意!鋼筋要直插入去,才量得准;田裡的泥水沒過了鋼筋上紅標記,才有一丈深。你三根骨頭四條筋,平日只能拿根繡花針,今天要使用這又粗又長的鋼筋,那是螞蟻要扛孫悟空的金箍棒,不使出吃奶的力氣,就別想把它插直插到底。
焦禮達當著全地區幹部的面,不留半點情面,將帶刺藏針的話,擲過去,刺得賴昌心慌臉發燒。他肩著鋼筋,氣呶呶地走向田塍的那邊走去,心裡不停地嘀咕:你鳥,狗眼看人低,不就是塊片如牛力氣大,有什麼了不起!插根鋼筋又不是拉大車,我就不信比不上你。他磕磕碰碰,像在扭秧歌似的走到田塍的那邊,選擇了一塊上面寫著耒的較輕的門頁,將它搬開,雙腳站在田埂上,雙手緊緊握住鋼筋,深深吸了一口氣,咬緊牙,使出吃奶的力氣,奮力往下插。誰知用力過猛,這一插的速度過快,鋼筋猶如插入無底洞。他的上身即刻快速弓下去,屁股高高撅起來,變作了頭;頭墜下去,取代了屁股的位置。遮羞的棉帽甩掉了,裸露出光滑的頭。手抓不穩鋼筋,身子左偏右歪,一個倒栽蔥,磨擦係數極小的癩頭,像根打了蠟的玻璃棒,深深插入了泥里;而雙腿向上叉開,在空中胡蹬亂擺,活像馬戲團的小丑,倒立著擺動雙腿做體操。這幅千古奇觀的漫畫,有如平地一聲雷,簡直把死人都驚醒了。被嚴寒壓得縮著脖子,像半死不活的瘟鴨的檢查人員,頓時活躍起來,他們伸長的鴨公脖子上的頭,恰似撥浪鼓在搖;他們彎腰捧腹,張開鯰魚大口爆炸般地笑。賴昌掙扎了好一陣,總算從泥里拔出了頭,可又覺得不好意思,不敢仰視眾人,幾乎將頭埋在胯下。他原本小若貓兔的身子,此刻蹙縮成了田螺蚌殼,哪裡還敢再向田中邁出半步!好在他是洞庭湖的鐵麻雀,見過幾迴風浪的,這種尷尬的場面,對他來說,已不是第一次。稍過片刻,便掩飾了內心的驚慌,鎮定下來了。雖然頭上沾滿糞泥巴,酷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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