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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到她潮水般涌動的感情的訴說,好像萬人輪唱的《船夫曲》,在我耳邊排山倒海,那麼有力量,而又那麼和諧。她認定我是偉大的黃河水裡的璀璨浪花,我也多麼希望她是華北平原上的金子似的土壤,她能用慈母般的寬厚溫暖的懷抱,將她最鍾情最鍾情的黃河擁抱,五千年,一萬年,直至永遠,永遠,讓我這朵小浪花,也永遠真真切切地感到慈母胸懷的熱烈、溫暖、寬廣……不過,這些粘胸貼心的話,倉促之間,我實在沒有勇氣說出來,也只好怯怯地搭訕說:
小池啊,那幾個字,是昆師同學在臨別時,我應邀書寫贈人的。這幅筆力頹靡,難登大雅之堂,就留作自勵,並時刻藉以勾起對往日同學的兄弟姐妹般的情愫的回憶。自珍的敝帚,從不敢示人,沒想到躲躲藏藏的醜媳婦,今天卻被嚴厲的公婆逮了個正著。還有什麼辦法呢,那就只好獻醜,任憑你處置。不過,物極必反,舊戲舞台上的小丑,丑到極致,就能給人以新鮮刺激,讓人忍俊不禁。我想以後,當你夜半攻讀疲倦的時候,瞧瞧它,也許會像懸樑刺股一樣,興奮你的倦極的神經。我極力掩飾自己內心的想入非非,拉拉雜雜說了些言不由衷的話,我怕自己言語不慎露餡,便急忙走出她的房門,走向廚房。我想工友師父不在,弄點吃的這種麻煩事,總不能推到女同志身上,何況藉此能獻點殷勤,在人際關係間注入點潤滑劑,能讓它像機器一般靈活地轉動起來,使她對自己另眼相覷。可她仍呆呆地坐在床上,久久地深沉地思索著,我到了廚房很久,還不見她來,她簡直忘記了自己的存在……
現飯現菜,不一會兒,就燒熱了。她這才來到廚房,吃過飯,她洗碗,我餵豬,共同第一次經歷了農家的小日子生活。我唧唧滑滑,挑著行李,在泥路上折騰了半天,已疲憊不堪,飯後,眼皮就開始打架,回到房裡,倒頭便睡,一下子便沉入了夢鄉。
池新荷掌著燈,來敲開我的房門,喊我吃晚飯。她不好意思地告訴我,下午她被一件事迷住了,她忘記了作飯,把我餓壞了,實在對不起。我也笑著對她說,在舊社會,作飯是女同胞的專利,新社會,婦女解放了,男女平等,男人也應該分擔家務,她做了飯,我應該感謝才對。於是我們就一道來到了廚房。灶里的火很旺盛,鍋里熱氣騰騰。揭開鍋蓋一看,原來煮的是麵條。麵條已煮成了一鍋粥,而裡面的半寸見方的肉塊,堅挺的稜角對峙著,大有困獸猶鬥的勁頭。池新荷緊蹙新月眉,頻搓纖縴手,大惑不解地說:
從前,我和父母常常光顧盛光寶,總覺得麵條上的那幾塊蓋面的勺子肉特別好吃。今天,我特地多弄了些,可不知什麼原因,它無鹽無味,挺折牙齒,撐破喉嚨,讓人咽不下去,而麵條倒成了漿糊,貼鍋還有一層厚厚的黑鍋巴。竹海,你說說,這,這,這究竟是為什麼?
目睹這烹飪史上空前絕後的奇觀,耳聞她大惑不解的內心的傾訴,真讓人啼笑皆非。我知道像她這樣出身教師世家、終日手不釋卷的年青人,除了從買飯菜的窗口,看到爐灶瓢勺以外,從未接觸過油鹽醬醋,又怎麼能烹調出讓人齒頰流芬溢芳的美味呢?我強壓住滿肚子躁動的笑,不無揶揄地說:
光看到狼奔豕突、光聽到雁唳鹿鳴,是不可能親手烹製出美味佳肴的。從嗷嗷叫的豬變作一碗麵條上的勺子肉,其距離之遙遠,不啻越過太平洋。其間燉炒烹煮,調和五味,大有文章。怎麼能一蹴而就?這麵條與豬肉的質地不同,要求的火候迥異,怎麼能一鍋同煮?好了,走錯了路,回過頭來再走。沒有烹炙好的菜,也可以再燒再燉。我從小日子過得緊巴巴的,煮飯炒菜的機遇比你要多,現在我就權充一回里手,來烹煮一碗還能下咽的麵條。你看如何?於是她燒火,我掌勺。先把肉塊從粥狀的麵糊糊里揀出來,洗去麵糊,加上調料,再烹煮炙炒,做成罩面勺子湯,然後再另燒清水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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