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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過塘基,穿過芭蕉林,來到窗下,他看到白天那個耳聾的老太婆,痰噴水噴,正在氣呶呶地破口罵:

天都倒下來了,你們不要命,牛伢子還要命!你們的心肝真是被狗吃了,捉幾隻魚,能抵得上伢子的命麼?

灶下正在做飯的大嫂和在一旁把魚倒入一個木桶里的中年男子,好像覺得她不存在似的,一任她詈罵,誰也不與她爭辯,各自在專心做自己的事。尤瑜心裡一喜,這下可好了,屋裡不只有個聾婆子,還有不聽她話的兩夫婦,如果他們好打交道,今晚她定能免除淋漓之苦了。門開著,他走進了大門,折入廚房,向瞧著魚的喜滋滋地叭著喇叭筒菸捲的男子,怯怯地說:

大哥,今晚我走錯了道,迷了路,我想,我想……

尤瑜還沒有說完,叭著喇叭筒的男子還沒有來得及瞧他。突然不知從什麼地方冒出了一個人來,一絲不掛,光著水淋淋的身子,緊緊地抱住他亂搖,大聲地嚷著:

游魚子,我回家時,你說過,暑假要來我家玩。我等了兩個暑假,沒有見到你的鬼影子。你東遊西竄,半夜三更,怎麼竄到我家裡來了?不過,你喚他大哥喚錯了,應該喊叔叔,因為他是我爸爸。

面對突發的事情,尤瑜莫名其妙,還沒有反應過來。老太婆停止了叫罵,在灶下做飯的大嫂也停止了手中的工作,都呆呆地望著,叭著喇叭筒的男子也驚疑不定地打量著他們。停了片刻,他似乎記起了什麼,忽然把喇叭筒甩掉,十分生氣地說:

牛伢子,你這混帳東西!來了客人,你竟這麼沒有禮貌!你看你看,赤膊吊胯,像個什麼樣子?說後,揚起手就打了他一個耳光,然後向尤瑜解釋道,今晚我們到湖裡捕魚,沒想到碰上了大雨,淋得透肉濕,要他去洗個澡,他竟然從澡盆里跳出來,一絲不掛地抱住你!二十歲的人了,這像什麼話!這像什麼話!

尤瑜聽說蕭陶在洗澡,見他來了,忘無所以地做出這樣出格的行動,也覺得好笑。但他確實又為他真摯深厚的情誼所感動。他在他的胸前擊了一拳,並笑著搔著他的腋窩,詼諧地說:

小淘氣,你真是個長不大的小淘氣。二十歲了,還赤膊吊胯,真是天下奇聞,天下奇聞啊!

蕭陶在尤瑜肩上拍了兩下後,又緊緊抱住他。搭訕地說:

彼此彼此,你也不一樣荒唐。三更半夜出門,淋得像只落湯雞,即使人家不說你是偷雞賊,也會懷疑你是夜出嫖堂客。尤瑜啊尤瑜,三年不見,你也應該有點長進,沒想到竟變成這個樣子!這不也是奇事一樁,奇事一樁麼?其實蕭陶知道,尤瑜白天找不到他,晚上遇上了雨,才弄成這副狼狽像,內心深處對尤瑜十分感激,不過,他頑劣的劣根性依然未改,還是繼續逗趣說,看來你身上的雞屎臭,騷堂客的狐狸臊,也該洗一洗了。來,去痛痛快快地洗個澡!

蕭陶家的房子瓦屋磚牆,四栱三弄,還不包括房屋左檐拖下去的廚房,很寬敞。右邊一弄隔成兩間,蕭陶與奶奶各住一間。蕭陶在前一間自己的房裡洗澡,桌上擱著盞明亮的美孚燈。蕭陶穿上短褲小褂,倒掉腳盆里的水,他媽就提著桶水,拿了套換洗褂子來了。然後尤瑜洗澡,蕭陶坐著與他說說笑笑。蕭陶告訴他,他,桃花開時生的,家裡又希望活得堅實像條牛,所以叫桃牛。後來考入西城中學後,先生見他的名字不文雅,又有意規勸他不要做放蕩不羈像野牛。先給他的名字去掉那個野蠻的牛字,後又認為,桃字太秀,用做男兒的名,讓人笑話,便改桃字為同音的陶字。還說什麼陶唐虞舜,這個字與三皇五帝有關係,希望他以後大有出息。可他就是不爭氣,不僅沒有跟什麼皇帝扯上關係,相反與調皮鬼結了親戚,給學校開除了。這個名字只在學校用了年多,有時連他自己都忘記了,他奶奶不知道,家鄉的父老鄉親當然更不知道。他悔不該當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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