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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海,竹海,你來得正好!別人的愛人來了,『梁祝樓』里總會傳出幾聲歡歌笑語,可黎疾的愛人來了,他們哭了一晚,如今還在抱頭傷心痛哭。我左勸右勸苦苦勸都他無用,你是他們最要好的同學,快去為勸勸他們。」抱住我的人是尚文。艱難的生活,使他瘦了一圈,身子像根竹竿,顯得更長了。他淚眼汪汪,說過這幾句後,嘴唇還囁嚅著,看來他還有許多話要說,可就是說不出來。
第六章夜茶品夢 12聲聲淚,「梁祝樓」生人話死別;切切啼,苦命人夜半嘆命苦2
原來自上次鬥爭大會以後,一中隊出了許多事,右派們雖然不敢放屁,可有些右派的老子不是右派,也不是地主,他們囿於親情,就站不穩階級立場,要為右派兒子說幾句話。特別是匡郎的父親,性子火暴,還是個幹部,他見兒子遭了毒打,他就替兒子告了長假,把兒子帶回了家,還告發到了縣裡。他說他要兒子不要官,大不了再回家當農民。縣裡的領導雖然覺得他的立場問題很嚴重,但他畢竟貧農出身,只撤了他的不入品的官。不過,縣裡有些領導也認為,右派雖然是階級敵人,但他們畢竟是人啊,不是野獸和畜生。黨中央的政策寬大為懷,將敵我矛盾當作人民內部矛盾來處理,將人往死里打,比對待畜生還過分,這不符合黨的政策。於是也派人到農場裡去處理這事,一方面夸農場幹部職工警惕性高,立場堅定,另一方面也不疼不癢,對他們進行了「嚴肅」的批評,說弦繃緊了會斷,老是下暴雨,河水就會泛濫成災。焦禮達從上級的話里意識到,他自以為「功」的,反而變成了「過」,做了好事反挨批,受了委屈心理不平衡,更害怕誘發黎疾等一干右派戳他的脊樑,進一步揭他的老底,從此住進了場裡幹部宿舍的自己的房間,再也不過問這裡的事。此後虢棟臣也像敲掉了牙齒的老虎,燒掉了須的貓,心裡惴惴,行為怯怯,認識到自己過去鳴放時言語不慎,早就害了冷病,今後哪裡還敢吃西瓜。為了迎合右派們的心理,也效梁大膽的做法,在右派住的牛棚外搭建了一間草房,給久已乖隔、來場探問的曠夫怨女住,不過,為了不使人覺得他在舔梁大膽吐出的痰,吃他拉出的屎,他建的草房不叫「鵲橋居」,他搜盡枯腸,反覆斟酌,美其名曰「梁祝樓」。
大家聽了都笑著說,僅一層的草房也稱「樓」,那麼,這房子的下一層豈不在地下?那麼,住進這房子的人,豈不魂已歸地府?梁祝有情卻無緣,這不明明在咒人入地化蝶快點死?不過,怨歸怨,做歸做,如今右派分子的因緣的脆弱勝梁祝,只要能有鵲橋相會,就是相逢在十八層地獄也高興,因此,這個「梁祝樓」啊,仍然給這些在苦難中煎熬可憐人,帶來些須的歡樂。不過,這「梁祝樓」啊,卻沒有帶給黎疾和彭芳一絲一毫的慰藉,他們哭哭啼啼,唱了一夜的「樓台會」,如今還嗚嗚咽咽,還要繼續唱下去。他們又不是林黛玉,哪裡有這麼多眼淚,禁得住春流到夏來秋流到冬?
我聽到尚文這麼說,想起他們過去走過的荊棘叢生的坎坷路,不禁鼻子一酸,慨嘆這對苦命的人兒,真的命比黃連苦。我快步掀開草簾,快步闖進了一丈見方的「梁祝樓」。喚了聲黎疾,黎疾還沒反應過來,像觸電一般,披頭散髮的彭芳,即刻鬆開了抓住的黎疾的手,撲過身來,緊緊抓住了我的肩膀,紅腫如桃的淚眼痴痴地望著我,聲淚俱下地說:
「竹大哥,怎麼我們的命這般苦!解放了,才從狼窩裡走出來,沒過上幾天的好日子,又掉進了虎口裡。如今天容不我地不收,今後哪裡還有我們走的路?竹大哥,你說,你說!我們究竟有什麼錯?」
我聽她說,也不禁淚如雨下。如今她是人民,我是右派,她不過是霜,我才是雪,她這個比我自由的明眼人,竟然問道於盲,這是何等的悲哀啊!對她提出的問題,我不知如何回答,也找不出能安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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