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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他如一堆臭狗屎,一看到他,就覺得噁心。我沉下臉邊說邊揮手示意,十分厭煩又十分嚴厲地說:
「你走吧,你走吧!我不要你『效』什麼『勞』。只要你不在這裡礙眼刺耳,攔手絆腳,也就謝天謝地!誠然如你所說,右派已不是人,連死狗都不如,不要『打撈』,不要『棺木』?可我不是什麼『通天幹部』、『紅旗書記』,水平不高,但也不需要你來教我。你快去向農場的書記匯報,要他儘快來處理我這個與『死狗一般的右派穿一條褲子』的幹部中的敗類,否則,我就逃之夭夭了。」
我語帶譏諷,語氣不重,但虢棟臣卻感到是晴天霹靂,簡直把他嚇昏了。他像被驟起的暴風雨打得暈頭轉向的小鳥一樣,哀鳴著:
「尤書記,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宰相肚裡好撐船,就寬容寬容我吧。我剛才說過的一些話,您只當是放屁!千萬千萬別在我們場裡的書記、場長面前,說這件事。」
「你去吧,去吧!我沒有時間與你羅嗦,更沒有時間去見你們的書記場長,我還要儘快趕回去。我只希望你活得像個人,千萬千萬不要活著像條狗,更不要做張牙舞爪的狼!」我不屑一顧這個猥瑣可悲的侏儒,非常氣憤地說。他一時卻懵了,似乎沒有弄懂末句的含義,仍舊滴溜溜地轉動著眼珠,尷尬地望著我,望著大家。
「書記說你像條狗,是只狼,要你快點滾,你懂嗎?」圍觀的人都指著他,厲聲責罵。他真好似挨了重重地一擊的狗,夾著尾巴,灰溜溜地逃走了,引發了大家轟然一笑。
人們的鬨笑,讓池新荷從暈厥中醒過來,她的意識漸漸回到現實中來了。她的頭,好像要爆炸,頃刻將裂成碎片似的,她的心,好似被千根無形的鋼絲牢牢拴住,萬隻牯牛拉著向外掣,又如被放在一盤碩大奇重的磨盤裡磨,細細地將它研成了粉末,使她奇痛難熬。她覺得渾身冰樣冷,卻又每個毛孔都冒汗。她咬緊牙關,堅強地挺立著,有如一棵狂風暴雪中青松。出工的急促的哨聲吹響了好幾遍,那些圍觀助陣的右派,也只能淚眼相望,唏噓長嘆,懌懌地離開了。有幾個還不願意離去的,他們憤憤地說:
「人都死了,好友來詢問,也不讓人聊聊,這人間簡直就是座森嚴的閻羅殿!」
人走了,點點散落到遠處的湖洲上,使我立刻想起了這世上的卑微的螞蟻,不過,群居的螞蟻卻能嬉戲和睦地相處,自由覓食,可身為萬物靈長的人,卻時時刻刻瞪著烏雞眼,握緊榔頭拳,瞅準時機,給對方致命的一擊,使之淪為自己的奴隸。難怪古人氣憤地以羅網牢籠喻塵世,而驚羨飛鳥游魚。其實古人羨魚鳥,還賦予了太濃的詩意,而在嚴酷的歲月里,老實忠厚的人,遠遠不如螞蟻,才是最可悲的現實。
我與池新荷似乎都心有一點靈犀,黯然矚目遠望。此刻平風息浪,陽光下,似海的藍天上,白雲悠悠,有如海上的浮冰;如天的湖面上,碧波漣漣,跳動著耀眼的金箔。其間,白鷺水上翻飛,蒼鷹天邊翱翔。啊!這是一幅多麼美妙的畫圖。大自然賜予眾多生靈的是這樣的美好,可是,我們萬物靈長,特別是那些自詡在運籌帷幄、而實則在施展豺虎故伎的所謂聖哲梟雄,他們,他們面對這美景良天,難道真的不覺得自己有愧於螻蟻麼?
第六章夜茶品夢 17緣湖十里,尤瑜苦苦尋覓沉淵跡;悲淚千行,新荷高高厝起書畫墳1
像牧鴨人吆喝鴨子似的,嚴厲的的銅鑼趕著人急急地上工去,誰也不敢有絲毫的懈怠。剛才還鬧鬧嚷嚷的草屋前的地坪里,頓時空蕩蕩的,只剩下我和池新荷兩個。天地間的空氣似乎已凝固了,我們就那麼呆呆地呆呆地站著,痴痴地痴痴地相望著,好似兩尊雕塑。不過,我們畢竟不是泥塑木雕的塑像,我們如海的靈魂深處,颳起了十二級風暴,湧起了驚天動地的海嘯。我們都在記憶的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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