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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疾才到省城,昆陽地區就派車去接,下榻怡情賓館。女招待輪番迭至,殷勤招待不亞於部長總統。黎疾竊思,原來無產階級也這般熱愛資產階級!第二天來了一大幫官員,沒想到被簇擁而來的談判對手,竟是他切齒痛恨的姚令聞!去省城接黎疾的官員折腰向黎疾介紹:「這位是我們地區的副專員!」以後,姚令聞昂首前行,眾官員躬身緊隨。談判席一方雁陣整齊,另一方要不是沒有因送點心、遞茶水,還有兩張漂亮的面孔晃動,那就只剩下他孤家寡人一個。這使黎疾想起了古代早朝金鑾殿的陣勢:上面傲坐的皇帝只有一人,而下面跪拜山呼的,竟黑壓壓一大片。談判開頭,什麼香港同胞熱愛祖國、大陸香港同胞親如一家的廢話諛辭,幾車皮也拉不完,最後等待的是他這金元皇帝開金口,投資幾百還是幾千萬。黎疾在港曾與栗娜商量過,這次斥資五千萬,投資一兩個大項目。可他一看到對手嘴臉,心裡就涼了大半截。於是他推脫說,這次主要是考察,把考察的情況向董事會匯報後,再決定實質性的投資。倒是他與姚令聞似乎不經意的談話,還有些意思。

「栗先生,遇上您,倒使我想起了一個人,那個人與你,簡直是一張底片複製出來的,比雙胞胎還酷似,他叫黎疾。不過,他是右派,很反動,後來瘋了,死了,已經過去二十年了,何況您說的是一口潮汕話,你們兩個根本不可能是同一個人。怎麼?怎麼天下竟有這等怪異的事!」黎疾知道,姚令聞懷疑他是黎疾,但又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因此忐忐忑忑說出了不無憂慮的話。

「天下事無奇不有。姚先生,您是教育家,龐涓與孫臏的故事,您應該了解得比我更清楚。」黎疾見姚令聞有幾分心虛,有特意引典捉弄他說,「龐涓刖了孫臏的足,他又怎麼會想到孫臏日後還能當將軍,將自己剿殺在馬陵道?不過細想起來,龐涓還不夠狠,要是他一刀砍下孫臏的腦袋,難道孫臏還會像割掉的韭菜,再長出個頭來?自古以來,沒有無頭將軍,那他龐涓又怎麼會有馬陵道的劫難?現代的人精明多了,據說黎疾瘋了,他們還不放心,直到知道從水裡撈起他的白骨,他們才彈冠相慶。死了的人當然不會復生,我擁有上百億的資產,又怎麼會是個窮鬼,死鬼,會瘋、去死?我是栗奇,是長於淮南的橘;決不是黎疾,是長在淮北的枳。」

「這個自然,這個自然。只是我覺得天下竟有這等巧合的事,太離奇,太離奇了!才好奇地敷衍說說。」姚令聞聽了馬陵道的故事,更覺得栗奇就是黎疾,他還要像孫臏報刖足之仇那樣,泄當年劃右派之恨,背脊不禁頓覺冰涼。

「姚先生,大陸這些年離奇的故事多得很。什麼深耕一丈三,畝產翻一翻;什麼砸爛鐵鍋投進土爐子煉鐵,最後結個屙不出的大烏龜。我還想說件更離譜的事,以博大家一笑。我在香港,碰到一位臨近解放逃命香港的半路出家的商人。他的名字也真古怪,叫辜噲。死有餘辜的『辜』,能吞咽一腿生豬肉的樊噲的『噲』。他說他在大陸原有一房妻子,一個情婦,自己是戴笠手下的紅人,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舒坦的日子過得應該說僅次於皇帝。怎奈蔣介石太不爭氣,洋槍大炮的八百萬軍隊,竟然被小米加步槍的土八路剿滅了。他在大陸最後的一項任務,就是監督昆陽胡光球那支部隊,逃往緬甸。可那個該死的胡光球呀,火燒眉毛還不急,為討女人歡心,他停下來為才二十的九姨太祝大壽,耽擱三天,給解放軍來個螺螄蚌殼一鍋端。幸虧他辜噲腿長跑得快,困在網兜里的魚又漏網了。逃走時,他原來帶上了妻子,可妻子過分戀財,上飛機時扛著沉重的箱子,背著榔槺的背包走不動,就差那麼一步之遙,飛機飛走了。此後他錢財沒了,官也丟了,十幾年來,一條光棍在香港打秋風。他原來叫曾志,響噹噹的名字,大家都景仰,落魄香港成了喪家狗,因此他就改名叫辜噲,意思是姑(辜)且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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