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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沒有再阻止我,我們匆匆地走過空曠地,跨過鐵軌,遠處星星點點散落在無垠的草原上的,是高高的井架。這時,井架上「大慶油田」四個閃光的金字,突然清晰地凸現在我大腦的屏幕上。原來我已到了北大荒草原,我將要做的,就是打破封鎖、向帝國主義宣戰的最崇高的採掘石油的會戰。此刻,我還見到,朴處長扛著鼓鼓的布袋,挺著腰板,一瘸一拐,向前走。一縷縷金色的晨光,好似舞台上的聚光燈照射著,從他身後看,他那瘦削的高高的身子,比豎立在草原上的井架還高,簡直就是刺破蒼穹、金光萬道的電台發射塔。榜樣在前面引路,我還有什麼可猶豫的,我立刻融入這沸騰的人流里,也一肩兩包三包地扛起來。此後,我便與他們一道,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又恢復了往日的歡樂。
這裡是鐵路的盡頭,火車一到,我們將車上的貨物卸下放置路旁,然後再手推車搬運到離鐵路不遠的倉庫里。後來卸貨,朴處長不在。據人說,他是油田物資供應處的處長,他外出採購貨物去了。這些天,我總在想,曾盜竊過貨物的別的流竄人員,被打上一百皮鞭後,逼著他搞勞動,晚上關在職工寢室之間的一間房間裡,還有人監視。經過嚴密考察以後,覺得不會出問題,然後才讓他們自由行動。可對他,卻特別優待,單獨把自己安排在火車站對面的一棟干打壘中,一切用具齊備,聽說,這裡原來是招待來人的客房。一切待遇比職工還優一等,誰也沒有來詰問我。大家都帶著驚奇的目光猜想,認為我一定是處長的親戚。我也感到十分詫異,他姓朴,顯然是長白山的朝鮮族,我姓竹,家在江南,相距萬水千山,風馬牛不相及,又能是什麼親戚?這裡又不是供應北京烤鴨店的烤鴨的填鴨場,沒有必要將我填飽催肥出售,企求賣個好價錢,那麼,他的葫蘆里究竟要賣什麼藥?思前想後,倒覺得我們見面時,他那驚異的目光,耐人尋味,莫非他錯把我當作闊別多年的朋友?我也目睹他的容顏,覺得他有點兒像喬俊。我想,要真的是他,我落魄逢知己,他鄉遇故交,可就好了!可是我立刻否定了這一想法。我清楚地記得,還在九年前,他和石瑾就在朝鮮戰場上光榮犧牲了,學校里、縣裡都為他們開了追悼會,他家門上也掛上了「烈士家屬」的匾額。這年春節,學校還派了我和學生會的幾個幹部為他的老父母拜過年。我想官方的消息肯定不會有假,何況他姓朴,還有個朝鮮族的妹妹,他怎麼會是喬俊?我真想找他談談。可是以後偶爾我在從火車上卸貨時遇上他,他的笑容消失了,可見他根本不把這當回事!有時我不禁自笑多情,他,一個大處長,相當於地方上威嚴的縣太爺,我一個被打入另冊的逃犯,怎好找他攀談,問個究竟?顛來倒去,苦苦思索,理不清頭緒,我真不知他將來怎樣對待我,因此,我一直生活在惶惑的陰影中。大約過了一年多,這個疑問終於有了答案。
第二春節前的一個下午,雖然陽光燦爛,可在北大荒,仍是零下二十多度。我燒了些熱水,關著門,正在洗那浸透了臭汗的工作服。忽然聽到有人叫喚:
「員籜(tuo),員籜!你在屋裡嗎?」我在這裡沒有熟人,我也不想與別人打交道,讓生人變為熟人。那年代,別人也怕與人交往,我更不願與素昧平生的人攀談,因此惹出什麼意想不到的麻煩。因此,我不想結識誰,幾乎也沒有人搭理我,一年多了,我瞎編的名字,連自己也忘了,別人當然早就忘卻了。突然有人呼這個名字,我根本沒有意識到在喊我。他喊了好幾聲,我沒有答腔,繼續搓揉衣服。可他推開門,走進了來了,在我肩上重重地擊了一掌,繼續大聲呼,「員籜(tuo),員籜!你又不是聾子,我喊破了嗓子,你怎麼不答應?!」
「我怎麼敢不答應?只是這裡幾乎沒有人叫我,日子長了,我簡直把自己的名字也忘了。朴處長,有什麼事,你儘管吩咐吧,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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