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部分 (第4/5页)

得发亮的铁杵,铁杵前端是一个圆头,汽车晃动的时候,铁杵便在车厢板上蹭出吱吱嘎嘎的声音,那种声音听起来很不舒服。一路上那人都用帽子遮住半张脸,靠在椅子上昏睡。汽车开始轰鸣着爬坡,换了好几种声音吼叫着,终于爬上坡顶,然后喘息着向下滑行。这时候那人醒了,他把帽子戴好,用双手拄着在椅子上坐正,那条残腿随之也被收起来,与车厢板成垂直角度。谢天谢地,吱吱嘎嘎的声音没有了,车上有好几个声音同时松了一口气。隐约觉得那人有些异样,侧脸望去,发现他左眉中间有一道疤痕,把左边眼眉齐齐地截开,猛一看像长了三道眉毛。那人也在看我,心不在焉的样子,我冲他笑一笑,似乎为看了他而道歉,不料他掏出一张纸币塞给我,“拿着,”他说,“一会儿车到青堆,你给我买包烟,飞马牌的。”我问他去哪买,他毫无顾忌地用指甲剔着牙缝,随之把一片菜叶之类的东西弹出去。“到地方会告诉你。”他说。

车到青堆,立刻有小贩围住后车门叫卖。我去给那人买了烟,他打开烟盒,一下抽出两支,递一支给我,我说不会,他就把烟夹在耳朵上,点燃一支抽起来:“让我猜猜你在部队是干什么的,”他打量着我,“是文书,弄好了兴许是个干事。”

我说你眼力不错。我想这个老兵的判断对我很有益处,只要他不说我是将军就行,以后有人问起来,我可以拿他的判断作为参考,既然他认为我是文职,那就当干事吧,一个退伍的前部队干事。

“你衣服小了点儿,”他转眼就抽完了一支烟,又从耳朵上摸下另一支点燃,“去唐河干什么?”

“想找个工作。”我说。

“不是本地人吧?找工作你得回原籍。”

“老家没有机会,想出来看看。”

“像你这样的,找工作挺难。难就难在自己身上,高不成低不就,说不定在哪就给卡住了。”他伸手比划着,仿佛我已经被塞在什么狭窄的地方。

张望唐河镇(2)

“也没有太高的要求,”我说,“就是挣钱吃饭,听说唐河城里容易找到工作。”

“说容易也容易,”他说,“上船出海,去码头扛小杠,进纩丝坊缫丝,这些你不是干不了,是不能干。”

“我可是农民出身,不怕吃苦。”

“农民和农民不一样,地主少爷也是农民。”他说,“你得找政府,让地方政府帮助。你是外地人,地方上不能安排,只能协助。”

“依你看我该找谁?”

“这事归县民政科管。等会儿到了唐河,你跟我走,到了县里不用跟他们客气,你一客气他们就来劲了,困难一大堆,又是哄又是劝的,把你糊弄走完事,他奶奶的!”那人气咻咻地说,“驴打江山马坐殿!”

汽车转过山头,迎面是一条河,一片房子隐在河堤后面,只能看见青灰色的屋脊,问那人,果然是唐河。远远向下游望去,有几条木质栈桥伸向河心,一些船泊在河面上,仿佛在装卸货物。河面宽约二三百米,河水有些混浊,水势平缓,不辨深浅。过了桥便是唐河城。下车的时候我和那人留在后面,他让我先下,然后把拐杖递给我,由于铁杵无法蹬踏车梯,他把身体挂在后厢板上,用两手倒着往下退,像吊挂在树上的大猩猩一样降落到地面上。我伸手扶住他,说你下车真利索。他接过拐杖,说这人一残废了就得出点洋相,刚开始我还不好意思,拖着一条狗腿讨人嫌,惹得小崽子们朝我扔西瓜皮,后来就不在乎了,你理直气壮吧反而没人觉得你怪。他走得很快,铁杵在石板路面上敲出响亮的金属声音。“好好的人,弄成现在这样,”他说,“我为了谁啊!”

唐河县政府在汽车站南面,大院里主建筑是一座二层的洋楼,方形门廊上爬满了常春藤,门口两棵巨大的银杏树,花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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