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部分 (第1/4页)

那灰袍僧踱到卓南雁对面,悠然坐下,也不道谢,展颜笑道:“老衲不会念佛号。堂上念一声佛号,须得担三江之水扫却禅堂!”卓南雁心中大奇:“好大口气!”知道这和尚口带机锋禅语,但他自幼读的全是儒宗道典,于禅理似懂非懂,忽地灵机一动,笑道:“大和尚不念佛,可饮酒吗?”

“醉卧绿柳阴下,起来强说真如!”灰袍僧扫了他桌上酒菜一眼,叹道:“老衲上回饮酒,还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卓南雁微微一愣,暗道:“你做和尚,自然要戒酒的。难道你二十年前不是和尚?”

灰袍僧竟似知道他心中所想,淡然一笑:“老衲当年做和尚时是酒肉不戒的,但后来靖康之变,国遭大难,便戒了!”卓南雁听他是因国难而戒酒,心中敬意陡增。两人说话之间,却听舱外鼓声阵阵,那船飘飘荡荡,终于扬帆启程。

灰袍僧又瞥了一眼桌上的酒壶,道:“酒多伤身,少饮而宜!”卓南雁心底愁苦,却仰头又干了杯酒,笑道:“人生在世,苦多乐少,还是醉中滋味浓厚!”灰袍僧忽地哈哈大笑:“世法醉却多少人,佛法醉却多少人,如何才得不迷不醉?”卓南雁听他语含深意,不由抬头看他,跟他眼神相对,心神簌地一震。那眼神犹如幽幽古潭般清澈深邃,两道精光冷水般在眼睑下湛湛流动。卓南雁脑中轰然一响,酒意顿消,刹那间只觉自己举步迈入了一种难以言说的虚无境界。

这感觉当日他被钟离轩诱入石棺中时曾依稀有过,但那时的虚无是伴着生死如梦的恐惧和空旷,这时却觉两眼所见的一切均是空灵透彻,似乎在瞬间迈入了宇宙初开时的混沌一瞬,心内更是清净得如同纤尘不染的明镜,只觉世间的所有一切,都只是镜中的影像,只是顺其自然的显现,却不再攀缘留恋。

灰袍僧以修长的五指轻叩船舱,便传出一阵悦耳至极的声音。簌簌,簌簌,有如天籁。卓南雁只觉一震,那种空灵奇妙的感觉犹如水银流淌,渐渐消逝,但一颗心清净光明,忍不住道:“大师……这便是禅宗心法吗?”灰衣僧仍旧向他深深凝视,忽道:“我的话,你还未答!”

“如何才得不迷不醉?”卓南雁不得其解,凝眉沉吟道,“请大师指点!”灰衣僧收回目光,抬手推开窗子,举目眺望江色,悠然道:“你看这江水!”卓南雁举目望去,却见大江浪花飞涌,滚滚东去,远山峰峦披着绿彩融融如醉,在沉浑如啸的涛声中缓缓向后退去。灰袍僧手指轻叩船舷,簌簌之声竟如琴鸣般或低回婉转,或高昂清越,隐然与大江的涛声相应,形成一股奇异的韵律。卓南雁耳闻妙韵,眼望大江,只觉心神摇荡,若有所悟。

沉了沉,灰衣僧才慨然吟道:“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东坡这词意,已说得再清楚不过……”一瞬间,卓南雁忽地生出沧海桑田的变幻之感,只觉人世变幻,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唯有千古不易的大江,依旧滔滔东去。

正自若悟若惊的当口,耳畔却传来低低的一声叹息,他扭头看时,却见那灰衣僧已转身大步走到舱后,和衣倒下,闭目养神。任他怎么呼唤,也不再搭理,不过片刻,鼾声阵阵,竟已睡去。

卓南雁平生遇到的奇人异士何等之多,但从无灰衣僧这般人物,听他呼吸粗浊,分明不会武功,但举止超迈神异,委实神奇玄妙。卓南雁暗中咀嚼他最后所说的那几句话,更觉如嚼橄榄,滋味万千。

江上无话,直到夜色阑珊,那和尚仍是酣卧不起。卓南雁耳听得夜航船中有人操着山南海北的方言低声唠叨琐事,渐觉眼皮发沉,也沉沉睡去。

翌日一早,忽听有人哈哈大笑:“胭脂鱼,是胭脂鱼!老子这回可要大饱口福!”却是有人正自撒网捕鱼。那人声音粗嘎,舱中众人全听个满耳,不少人全拥出去瞧热闹。

卓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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