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部分 (第2/5页)

如陆机创作的哲学的《文赋》,是用诗写的,与西方霍莱斯(Horace,公元前65—公元前8)所写的《诗的艺术》(也称为用诗写的!)相比之下,虽然两者都提到一些诗的理想,譬如自然这观念,但在司空氏的文字里没有多少演绎性的说明,相反的霍氏的却是名副其实的押了韵的散文,而且是分析性(而非抒情性)的散文;在司空氏的文字里,一如陆机的《文赋》,我们看到有诗的活动,包括用意象及律动来迹近王维、孟浩然那类超乎名义的境界;我说去“迹”近,去“逗”王、孟那类诗的意旨,而非“说明”其机心;去“迹”近,去“逗”何尝不是一种方法,何尝不可以使读者跃入诗中,其异于亚里士多德者,其一要求“聆听雅教”,其一邀请“参与创造”。

“点到即止”的批评常见于《诗话》,《诗话》中的批评是片断式的,在组织上就是非亚里士多德型的,其中既无“始、叙、证、辩、结”,更无累积详举的方法,它只求“画龙点睛”的(一如诗中的求“眼”)批评,且举一例:

郑谷咏落叶未尝及凋零飘坠之意,人一见之自然知为落叶。诗曰:返蚁难寻穴,归禽易见窠,满廊僧不厌,一个俗嫌多。

——冷斋

这是“批评”的全部,只点出诗中一特色,使人感着,至于作者利用了什么的安排使这种特色“有效地”使我们感到,文字造诣如何,静态动态的问题(气氛及律动的快慢),对比的问题,一概未论及;它只如火光一闪,使你瞥见“境界”之门,你还需跨过门槛去领会。

这种“言简而意繁”的方法,一反西洋批评中“言繁而意简”的倾向,是近似诗的表达形态(当是比较而言),因为它在读者意识里激起诗的活动诗的再造;即就较为有系统有计划的理论如《文心雕龙》及《沧浪诗话》,在方法上仍是“言简而意繁”,而且常用“境界重造”的方法(利用有诗的活动的意象使境界再现),如《文心》里的“原道”:

心生而言立,言立而文(纹)明,自然之道也。傍及万品,动植皆文:龙凤以藻绘呈瑞,虎豹以炳蔚凝姿;云霞雕色,有逾画工之妙;草木贲华,无待锦匠之奇;夫岂外饰,盖自然耳。至于林籁结响,调如竽瑟;泉石激韵,和若球锽……

这里的文字比陆机、司空氏的文字有较多的演绎意味,虽则如此,他仍然用了许多感觉的意象来唤起所谓自然之道的境界。而《沧浪》中的“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镜中之象”亦是用感觉意象来印证其“无迹可求”之境界。

中国文学批评方法略论(2)

但这种批评不是没有缺点的,第一,我们要问:是不是每一个读者都有诗的慧眼可以一击而悟?第二,假如批评家本身不具有诗人的才能(我们可以假定他的感受力是很足够的,否则他不会去批评和鉴赏诗)他就无法唤起诗的活动,如此他的批评就容易流于随意(任意的)印象批评,动辄说此诗“气韵高超”,他既没有说明(他既用传统的方法,他自然不说明了)气韵如何的高超,而又没有“重造”高超的境界。(要“重造”,一定不能拾人牙慧,抄别人的意象,所以虽然有人设法“重造”,其仍流于任意的印象批评就是没有独见的诗的活动的缘故。)这个坏的影响在中国相当的严重。不信?看看许多大教授们的所谓“批评”吧!所以,如果我们相信批评家的一部分责任是应该对读者负责的,如果我们肯很现实地承认不是全部的批评家都有“重造诗境”的才具的,我们必须相信,就批评的发展而言,某一个程度的说明是很有效的;所以在传统的中国批评里还有一种不至于太破坏诗中的机枢的解说性批评,相当于西洋的explication de texte(本文的阐说)的批评,其收效有时及于前些年来英美甚流行的“形态主义”的批评(formalis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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