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鄒暮雲看戲的年頭也長得很,他道:「我還知道一個軼聞。應笑儂這藝名嫵媚,實是因為當年學戲時,先學的花旦!後來個兒麼越來越高,才改學花臉。」
鄒暮雲一句話,倒是解開了紀霜雨一直的疑惑,原來應老闆還學過花旦……!
「咳,現在也是難得聽素淨的戲了。」鄒暮雲說著,又感慨起來,「到處流行寫實布景,機關,我最厭惡這樣的花俏。真正的好演員,是不必用機關吸引觀眾的,還有那些亂七八糟的布景,只會令演員和觀眾都分心!要我說,還是從前那樣,只掛張『守舊』就行了,華夏戲曲要有華夏戲曲的樣子。」
一般他說完,大家都會應和幾句,但今天,卻有點安靜,鄒暮雲隱隱覺得奇怪。
在場人看看紀霜雨,有點尷尬。
前段時間鄒暮雲出京公幹,對紀霜雨的了解還很淺,單知道他似是在戲園工作。卻不知道近來有出大火的《靈官廟》,正是以機關布景見長,還是由紀霜雨做導演排的。
這是大新聞,報紙上吵了好幾日,在京的人多少聽了幾耳朵。
更別說,滬上著名布景師助陣的鶯歌舞台,好似還要和長樂戲園打對台,說來明日就該見分曉了。
紀霜雨本人反而聽得笑了一笑。
在這個各種思想涌動碰撞的年代,大家都在尋找未來的方向,傳統與創新該當如何抉擇,太多人有自己的看法。
有的人支持完全創新,廢除舊劇。有的人認為擇其善者而從之,改良舊劇。也有鄒暮雲這樣完全舊派的人,認為用布景機關不算好漢。
這些是這個時代的特點,無數次試錯、改良之後,才有了紀霜雨在時間線另一端所看到的。他自己因為知道未來,才格外篤定,得以引導市場提前找到正確的方向,與對華夏藝術的自信。
紀霜雨開口道:「鄒部長,我在長樂戲園身居導演一職,正是對劇情、布景、燈光等一切舞台事宜做總體設計。」
鄒暮雲訝異地看著他,也因為是他,面上並無不愉快,只語重心長地教導:「你還年輕,可知一句話,『戲以人重,不以物貴』!」
「您說得有道理,但請容我分辨,」紀霜雨指了指正在上演的新劇,「傳統戲曲是虛,是無,卻也是一切,是演員所在處即有布景,是以表演動作令這台上想要它是戰場便是戰場,要它是宮殿就是宮殿!
「這確是華夏哲學體現的美。但是,加入恰到好處的舞台美術修飾,未嘗不能產生情景交融的美妙意境,只要它不違反傳統戲曲的精髓。
「如今影響我們的西方戲劇,在文藝復興之後開始分化,分別成了歌劇、舞劇、詩劇等,而我華夏戲曲,則恰恰相反,包含了自古而來多種藝術,將詩、畫、音樂、舞蹈融為一體。
「這種包容,是古老的象徵,也是我們華夏的特性,所以我相信,它也容得下機關與布景這等色彩與雕刻的藝術。就如鋼筆的出現,若是創新難以避免,未嘗不能嘗試讓它符合華夏意境。否則來日其他娛樂若是越來越精妙,戲曲如何處之?」
鄒暮雲聽到紀霜雨對戲曲舞台的理解,面色就十分緩和了。他就知道,一個懂書的人,決計是懂得這種傳統之美的。這確實是他想要台上「守舊」的原因,因為不想看到獨特的風格被破壞。
「你說得也不無道理,只是這何其之難!」鄒暮雲內心全是自己看過那些群魔亂舞的新舊舞台,實在難有信心。
紀霜雨趁機道:「我們長樂戲園明日上演的新戲崑曲《感應隨喜記》,就是以此為目標,各位若是有空,還請到場一賞,看看晚輩是否找對了路子。」
紀霜雨那說服投資人練出來的口才太有煽動性,加上對他的好感,鄒暮雲這才勉強點頭:「好吧,那我便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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