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部分 (第4/5页)
每双月的十五这日快快到来了。
那人每回来,除了时时刻刻和娘亲守在一起以外,还有一桩事是必做的,那便是从马车里拎出大包小包的物事,献宝似的一一摊开了摆放在他面前,一脸笑意地直冲他嚷道:“轩儿,拿吧,尽管挑喜欢的拿。”倘若见他对那些铺满一床一地的物件不屑一顾,那人的神色就会黯淡下来,一旁娘亲瞅见了,忙随手捡起个什么来塞进他手里,拍拍他的头哄道:“轩儿,快说喜欢呀。”倘若他拿了哪一件,淡淡道了句“喜欢”,那人就立即如获至宝般笑逐颜开,欢喜地一把抱了他高高举过头顶,口中直道:“几日不见,轩儿又长高了,也重了许多,再过些日子,怕不是要赶上爹爹了?哈哈哈哈。”
那时的宇文轩以为,这般爽朗的笑声在大山深处回荡开来时,便是娘亲最快乐的时候。自然也是他最快乐的时候。
可惜的是,这种快乐却不得长久,每两个月里才只得那短短的三两日。余下的时候,便只有娘亲淌不尽的泪水和叹不完的叹息,还有一座缄默不语的大山与他为伴。情形是那么的对比鲜明,以至于总让他有种错觉,以为那个被娘亲教导着要称呼为“爹”的人从来没有出现过,一切的快乐不过是他时不时做的一个梦罢了。
娘亲在他过完六岁生辰后的某一个下雨的夜晚,终于流干了眼中的泪水,灯枯油尽,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她自己的木屋里。手里握着一块色泽均匀通体碧绿的龙形玉佩,死去了。
那一夜,雨下得奇大,雨滴打在树叶上啪啪作响,犹如一场惊天浩荡的哭泣,只是不知这哭泣是为了凭吊娘亲,还是为了将娘亲未来得及流完的泪水倾尽而出?
宇文轩记得,他见娘亲的最后一眼,犹觉得娘亲再也不会睁开的眼睛角处,仍然挂着一颗不曾滴落的泪水。
那蓝布小棚的马车第一次不是在双月十五这一天到来的。黑袍男子匆匆从车上跳下来,急慌慌奔进停放娘亲尸身的灵堂,一路跌倒无数,撞翻器皿若干,抱着娘亲早已冰冷了好几日身体静静地流了一天一夜的泪。然而,纵使他将娘亲为他流干的泪水再悉数流还给娘亲,娘亲那双顾盼生辉的凤眼,也再也不能睁开了。
那一次,蓝布小棚的马车驶去时,连同娘亲的尸身一起带走的,还有刚满六岁的宇文轩。
他终于如愿以偿地走出了大山,来到了人声鼎沸的京城,住进了金碧辉煌的宫殿。娘亲却已不在身边了。纵有金银成山,美珠成斛,金光交错,珠光闪烁,也比不过娘亲眼角一抹似怒还喜的笑意。
许多年以后,渐渐长大的宇文轩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他要和娘亲终日在那大山深处相依为命,如蝼蚁一般期盼着他曾经的爹爹,后来的父皇大驾光临。
那黑袍男子,原来竟是熙泽国的皇帝陛下宇文湘,而他的娘亲则是宫中一位专侍茶水的宫人。若没有那次十五圆月之下的惊鸿一瞥,惊为天人,或许,等待娘亲的命运,只是同万千普通宫人一般,在那深宫里苦熬,待到年纪大了。厚重的宫门敞开,施恩一般放出宫去,寻个老实本分的厚道人嫁了,踏踏实实的过一辈子,便不会有那无穷无尽的劳碌奔波,不会日日夜夜以泪洗面。
然而,假设总归是假设。父皇在月下巧遇娘亲,一时人间天上,明月佳人相映成趣,再难忘怀,夜夜入梦,日日相思,几经辗转终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可惜月有阴晴圆缺,月亮下定的誓约总是难守住的。二月过后,太医查出佳人怀了龙脉。本是件可喜可贺的事,却无端愁煞了熙泽的皇帝陛下。
那时皇帝刚刚纳了大将军公孙至明的姐姐为妃,封号懿德,妃位贵妃,在后宫中仅次于皇后一人,乃后宫众妃之首位。那时,军权旁落,全国军队十之有七尽掌控于公孙家之手,是朝野尽知的事了。而懿德贵妃好妒心狠,也是后宫尽知的事,除了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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