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部分 (第4/5页)

上的拉链。她每条裙子的拉链都不好使,因为她买衣服总是买小了一号。她所有连衣裙上的拉链长得不近情理,她背后的全部都露在外面!

我笑起来。

翰尼格说:我怀疑我不在家的时候,她是不是就开着拉链去参加晚会。

我越发笑得收拾不住。

翰尼格心想,原来她也有这种不高雅的胃口,作为这类闲扯的对象。原来她不像课堂上那么含蓄怕羞,某个同学写篇粗野的小说,从头到尾的“Fuck”,她每听一个“Fuck”就像冷不防听见一声炮仗:眼皮猛一眨,肩膀猛一抖。她原来也可以配合别人的粗俗,配合得很好嘛。

我说:那的确是个十三点。

他说:所以我知道她的皮肤什么样。

我故作欲语又止。让他明白我没有吐出口的话是什么。他用五短的食指点戳着我,也让我明白他明白了我没说的是哪句话。我们似乎一下子熟到了这个程度,连对方心里闪过的不雅念头都看得一清二楚。我没说的那句话他清清楚楚听成为:你跟她至少“百日恩”过。

我妈把她自己延伸到我生命里,她延伸的那部分让我身不由己,笑着她的笑容,拿出她的姿态,让我比我自己娇憨可爱。因而我脸上再现了她对李师长的一颦一笑,我身躯复制了她十八岁时的一举手一投足。十八岁的她把阵局布得极稳,她说:那他们俩下棋会下到几点呢?

李师长说:鬼知道。有时候到下半夜。

我母亲说:那要命了!

李师长说:你回家还有事情?

我倒没关系,不是耽误首长休息嘛。

我常常读书也要读到下半夜的。

我母亲知道李师长心里有多乱。这个三十出头的男人是头一回为个女人心乱。

我母亲说:横竖是走不了,不如师长考考我功课吧。

李师长吃惊地问:我考你功课?他的意思是,我能考你功课还会请你来这里吗?要不是有这么个抄写讲稿、文件的由头,我们有什么借口常相会呢?而且相会在今晚突然发生事变,已成了幽会,因为楼下两个小子把我们围困在这里,封锁了我们的进路或退路;他们真下棋也好,假装下棋也好,现在我们陷入重围,局势很吃紧啊。

我母亲假装看不出李师长既舍不得立刻送她走,也恐怕挽留她时间越长,他越没法交待。她装得对李师长毫无想法,斜起脸看着他说:师长考我鲁迅吧。

李师长听着哪条巷子里有馄饨担子的梆子声,心想真的是不早了。他无心无绪地问她最喜欢鲁迅的哪篇作品。我母亲本想把从刘先生那里听来的评论学舌一遍,但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学识显摆得恰到好处,再冒点尖,李师长这样的男人很可能会不喜欢。其实大部分男人都不喜欢太逞能的女人。女人最好拿书本学问来做修养,修饰一番气质,陶冶陶冶性情,但绝不拿它来做实事,更不能拿出来压男人一头。大男人是小女人树立起来的,女人只有本分地使自己“小”,男人才“大”得起来,男女间才有太平,才有秩序,才阴是阴阳是阳。李师长这样的男人,天生要做大男人的,你要“大”过他,乾坤便是颠倒了。因而我母亲说:我读了几本,都是半懂半不懂,所以才请教师长啊。

李师长心里说:能读下来就不简单。鲁迅再大个秀才,碰到我这个兵,什么都讲不清。他的书再深,对我等于一本识字课本,还是不称职的识字课本。李师长当然没告诉我母亲实情:他用鲁迅来默生词,练造句。因为它里面的词对于他几乎个个都生。

我母亲裹在李师长呢子大衣里;在它沉甸甸的怀抱里显得嫩极了。李师长知道如此下去,越来越不是回事情。他越是觉得她年轻美丽,一好百好,事情便越是不妙。他心里恨恨地想,老子什么鬼门关没过过,今天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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