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组织上对叶卫军的处理是:保留军籍,留党查看。

跟叶卫军同营的难友中只有他一人没被开除军籍,因为营部教导员认识叶卫军的父亲,叶老大带着赫赫战功光荣归国,他的独子却成了降兵,教导员说着:“虎父无犬子,我相信你”,眼神里却流露出淡淡的鄙夷。

叶卫军踌躇满志地奔赴战场,回到家乡时却带着满身心的创伤,叶老大生平从没靠关系做过什么事,却在儿子满身疮痍的回来后,决定通过关系替他找份清闲自在的工作。叶卫军自尊心极强,拒绝了父亲的安排,自己出去找活干,在四处碰壁之后,他干脆在巷子口替人修自行车,平时也不回家,一个人住在老房子里,不愿见亲人,也不愿见他的娃娃妻。

那时,李老大因工作调动举家迁到外地,李安民和叶卫军没照上面,后来李妻被调回来当教师,李安民也跟着转校,又搬回了澎淮湖边。那年她16岁,是个亭亭玉立的女中学生,良好的家庭教育让她看起来比其他女孩多了份沉静的气质。而叶卫军仍然在巷道里修车,自从返乡后,他的头就再也没有抬起来过。

在一个寒冷的下雪天,李安民和几个女同学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经过一条巷子时,正好遇上了迎面而来的叶卫军,他穿着臃肿的军棉袄,头戴雷锋帽,推着挂满工具袋的老旧自行车,驮背低头,一步一步踩在雪地里,毫不迟疑地从李安民身边掠过,旁边的女学生都退让开来,只有李安民站着没动,她冲着那颓丧的背影叫了声:卫军哥。

前面的人不理不睬,继续朝前走,李安民打着伞追了上去,后面的同学喊着问:是认识的人?

李安民回头,笑得眉眼弯弯,喊着回答:是,他是我未婚夫。

叶卫军停住了,李安民追到他身边,举高伞,掸去他帽子上和肩上的积雪,两人肩并肩地走出巷口。叶卫军把修车点搬到了靠近学校的街巷上,往后的每一天,李安民都会在放学后去街边巷口陪她的卫军哥修车,等收摊后,他再送她回家。无数道青白的眼光从两人身上扫过,接着,闲言碎语像雪花一样纷纷扬扬地传了开来。

学校老师找李安民谈话,学校校长找李安民谈话,李妻找李老大抱怨,所有人都在向李安民传达一个讯息:你不该早恋,更不该与一个满手黑油的修车小子恋爱。

李安民左耳进右耳出,听训时乖乖点头答应,屁股一掉又去找她的卫军哥,李老大觉得两人既然是未婚夫妻,相亲相爱是好事。李妻知道流言蜚语中的恶意是因叶卫军而起,在父亲的光芒下,他这粒黑色的沙子太显眼。李妻就去找叶老大,想替叶卫军介绍一份体面的工作。

“活着回到家乡”曾经是支撑叶卫军爬过生死线的强大意念,当希望成真时却又成了耻辱的根源,叶卫军被战争的残酷磨平棱角,又进而被归管处的“再教育”戳碎了脊梁骨,他不再是那个爱笑爱闹、成日作着英雄梦的大男孩,失去了荣耀又没有文化,他变得极为自卑、敏感,爱走极端。

听说李妻要给他介绍“体面的工作”时,叶卫军被刺伤了,觉得这是在瞧不起他,认为李家在意指满手黑油的叶卫军配不上满手书香的李安民。

晚辈不能对长辈不敬,于是叶卫军迁怒到李安民头上,对她说:我不会换工作,你想要风光体面那是不可能的事,我会修一辈子的车,你一辈子都要当修理工的老婆,一辈子就要跟个俘虏,你要是想嫁给少爷,想嫁给英雄,随便,我无所谓。

其实在李安民心里,卫军哥从来就不是英雄,而是——英雄是卫军哥。对李安民来说,“英雄”这个词是因为叶卫军才变得有意义、有价值,不是叶卫军沾了英雄的光,而是英雄沾了叶卫军的光。

李安民是在叶卫军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