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部分 (第3/5页)

这些裸露与那间巨大试衣间里的裸露,平行地列在我的意识中:什么样的天大差别?那些杂七杂八的肤色,无形无状的肉体……镜子中年轻的女人露出削薄的胸,黄色皮肤托起一颗乱真的珠宝;除了这价值五十元的装扮能马马虎虎使她混在这个人群里;而那伪仿珠宝之下的肤色和形骸,是绝对蒙混不过去的;那早年的营养不良、曾经的限量粮食、肉与糖,以及如梦的巧克力冰淇淋,所有的童年和少年时代所错过的,都被黄色皮肤和细弱形骸记载得一清二楚。�

铃声响起,人们还不舍得停止自己的美丽竞赛。直到场内轰然奏乐,大厅才渐渐冷清。�

我心里替安德烈作痛:一百一十元的半拉已经没了。他跟我约好,开演前一小时在剧场附近的自助餐馆见面。他把黑西服带去了办公室。因此他会直接从办公室到餐馆。整个下半场演出,我在不断为安德烈的失约寻找道理。大幕合上后,我慢慢随着人群退场,却发现一个高个子站在最后一排冲我微笑。�

我说:你没错过谢幕吧?�

他说:嗨,你很漂亮。�

我说:可不,好几个人跟我搭讪,非给我留电话。�

他说:换了我,我碰上这么个孤单单的漂亮妞,就马上告诉她,唉,我单身!�

我说:我以为你给充军到海湾战争前线去了。�

他说:头儿找我谈话。�

他姿态轻松,笑容潇洒,说我的装束如何有种低调的高贵,令他骄傲。我却感到事情有些疑点。他也明白我极想接近这疑点。他的瞎吹捧证明我的怀疑有根据。�

回家的路上,我们都很沉默。他开车的样子比平常专注得多。�

过了十分钟,他说:不用害怕。�

我说:害怕什么?�

没什么。所以你不用怕。�

他一只手伸过来,抚摸我的头发。然后,他将我搂过去,让我的脑袋靠在他右肩上。他仅用左手握方向盘,右手轻轻撸着我的肩。他认为我这样的人没有童年。因为童年该有生日蛋糕、圣诞礼物,复活节印有彩色图案的鸡蛋,无数的动画片,以及迪斯尼乐园。他这样认为时,眼中的忧伤非常动人,并使他有种圣者般的淡远广漠的神情。他在这个时候觉得,被动乱和贫困剥夺了做孩子权力的中国孩子们此刻全浓缩在我身上;全人类欠着我们的情分因而浓缩成他对我的爱。他对我的爱远超过了男性对女性的;全人类对我们童年的照料不周或完全失职,都该由他来清算。�

他说:我不去布伊诺斯艾利斯,也没什么。�

我等待那疑点彻底化开。�

头儿告诉我,我的派遣被推迟了。他们说,暂时冻结我的一切对外派遣。不是很好吗?我用不着远离你。我发现深蓝色非常配你。�

我知道他对布伊诺斯艾利斯的向往。我伸出右手,抚摸他的脸颊。我冰凉的抚摸让他明白我已知道他的代价,为了我而付出的代价。他的右手在我肩上拍几下,掌心的温暖透过大衣,渗入我的肌肤。他希望我在他这儿找到一如既往的沉稳、无所谓。�

“怎么样?休了个很好的假期?”便衣福茨声音悦耳。

“很好。”我就知道你会打电话来。你够准时的:晚上十点。

我知道理查什么都清楚。他也知道我知道他如何清楚。他和我都不徒劳地假装彼此周旋很有必要。因此我们干脆不玩“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的游戏。

“戴维斯先生怎么样?”

“很好。”

“那就好极了。”

我等着他完成他的礼貌。

“我也带着我的女儿出去小小度了个假。我告诉过你吗?我和我的女朋友领养了一个韩国小女孩?”

“噢。”这事不是流行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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