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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就比男人低一等,而且又是女子的小才微善。不是女王,不是女相,也不是女将军,既不是武则天,也不是花木兰。这样降阁以求,自我边缘化,有什么好处呢?多一点空间,你如果是讲的朝廷、讲的风俗,理朝廷治风俗,讲善政、讲男人、讲大才、大善、巨善,你任务太重了。你创造出来的个个都如周公、孔子,如尧舜。但是最关键的他的自我评价我觉得还是那几句,“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这个你很难找到这么短的几句话,这是二十个字吧,来对自己的书进行评价。为什么说它是荒唐言?一个是人生的荒唐,人生的荒唐感。我说人生感,没说人生观。因为曹雪芹很难说他在书里头宣传了人生的一种观点,一种理论,一种信仰。但是他有很多的感慨,而且这个人生的感慨写到了极限,写到了极至。这里有人生本身的荒唐,这里我暂时不谈。更重要的是由于小说,他选择了小说这样一个形式,而小说本身有几分荒唐。
你要查《辞源》,小说最早见于《庄子》,庄子说:饰小说以干县令,其于大达亦远矣。就是说小说是些浅薄琐屑的言论。所以庄子说,你用这个小说来说些比较大的事情,那距离太远了。还有一个材料也很好玩,《汉艺文志》将小说列为九流十家之末。我们讲三教九流嘛,起码是维持生存的一种手段,那时候而且叫小说家。小说家是九流之末,不但是臭老九,而且是臭老九里头最低的一种。这是一面,这是中国的小说观念。这样的话呢,曹雪芹呢,他选择了写小说,这本身这就是荒唐。他不阐述四书五经,他不写《策论》,不写《出师表》,而是写什么贾宝玉呀,林黛玉呀,这就是荒唐嘛。因为正经一个大男人读书识字,不好好干那个,你写小说干什么,这就是荒唐。这种荒唐本身就是它所描写的女娲补天五彩入选,把这块石头变成一块顽石,被淘汰下来。属于被社会的主流所淘汰的,所搁置的,所闲置的,属于一个废物,无用的,多余的。所以不管从哪一个观点来看呢,曹雪芹写小说本身它是荒唐的。这本身就是一个荒唐的选择。
那么其次他在这个小说里头,他一方面说是据实写来,而且常常还用两个词。一个叫事迹原委,不敢穿凿,一个叫事体情理。事迹原委,就是它的因果关系,在发展的链条上它的发展的过程,很认真的。而且它是符合这种事体情理的,就是符合现实的逻辑,符合社会生活、家庭生活、个人生活的逻辑。但是另一面呢,中国人没有那么多主义,说我是现实主义者,我是浪漫主义者,我是象征主义者,我是神秘主义者,我是印象主义者,它没有。他一边写一边抡,一边写一边随时出现各种的幻影,幻想,虚构,想像。譬如说吧,你说他是写实的,里头又有大荒山,无稽崖,青埂峰,又有太虚幻境,警幻仙子。显然不是写实的,还有神瑛侍者和绛株仙子的这段关系,而且绛株仙子是要来还泪的。这是非常美的一些故事,还有呢,让你最糊涂的就是这贾宝玉一生出来嘴里衔着一块玉,这让你百思不得其解。这一块玉已经够麻烦的了,又出来个薛宝钗的金锁。而薛宝钗的金锁又不是胎里带的,癞头和尚送的。有了这个金锁已经麻烦了,又出来史湘云的麒麟。这些东西你弄不清楚,你觉得他是信口而来,但是它的重要的情节就在这个上面。这个玉本身既是他的一个系命符,又是他的原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