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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风尚,显露出一个攫取的时代,同时也是一个缺少智慧的时代。科学在飞速进步,节奏在不断加快,工业文明的钟声由远而近,步步紧逼,小小一个乡场上,也开了好些家工厂,制糖果的,造化肥的,造纸的,沿清溪河一溜儿排过去,惨淡的白墙之内,排出最肮脏的污水,把清澈了千千万万年的清溪河,变得泡沫翻天黑水横流,以前三伏天爬到岸边石头上乘凉的甲鱼,再也看不到了,以前在河面上翻飞的白鸥,再也没有影儿了,以前在河岸的秋风中奔跑的芦苇,变得稀稀疏疏的了。一切都在病着,呻吟着,可是没有人看见,也没有人听见。
望古楼也快通公路了,一条坑洼不平的土路已修到了寨梁那边,从有车开上来的第一天,望古楼土生土长的资源就在可怕地流失。青蛙,被称为田野里的歌唱家,现在有人夜晚去捕捉,次日一早用车运到场镇的餐馆,乡场卖不掉,就再从水路运到县城;青竹扁,是望古楼繁殖最盛的蛇类,它们和山里的野兔一样,最早成为望古楼的居民,是望古楼最忠实的开发者,可现在,有人用铁叉卡住它们的头,将其捉进尼龙袋里,肩上一搭,窜进任何一家酒楼,都能卖个好价钱;蚯蚓,我们叫蛐蟮,多么卑微而勤劳的生命,竟也被人从土里挖出,送到县城里的餐馆去卖钱……
是的,什么都往餐馆酒楼输送,证明我们是在消费而不是在建设。
大自然的道德还没考验我们,我们就愚蠢地认为自己是胜利者。集体说谎的可怜虫,既没有良知,也没有智慧。电视上说北京有个灭绝物种的博物馆,意在提醒人们开采有度,这是又一个矫情而虚伪的证据,如果让那些具有与整个大自然荣辱与共的人——也就是智慧的人——去执法,不建这样的博物馆,物种照样会得到保护,否则,全世界每一平方公里的土地上都建上这样的博物馆,也无济于事。
在林林种种的丑恶面前,连山洪也是美的。
当然啦,如果我们不对山上的高大树木滥砍滥伐,洪水就不可能肆无忌惮地溢出地表,以至于冲毁了成谷的鱼塘。愚蠢总是要付出代价的,先是让一部分人承受这种代价,然后漫延到整体。人们的心智在无可挽回地滑落,可我们还寄厚望于他们的良知呢。
科学家是值得尊敬的,生活在现代社会的人,无一例外地都享受着科学带来的好处。这是科学家的辛勤劳动带给人类的恩惠。可是,当科学的力量造就了更加野蛮的反科学力量之后,科学对人类的贡献就大可怀疑了。生化武器对人类的毁灭性戕害这样的大事件不说,造纸厂对清溪河的玷污,是我亲眼目睹的。利益已经统治了世界。一副不敢往深处想的图景,总是折磨着我的神经。人类历史上,那么多人骂过金钱啊,伟大的莎士比亚,伟大的巴尔扎克,都骂过金钱,可有人说他们骂得太早了,应该留到二十五世纪去骂,我所疑虑的是,到了二十五世纪,还找得出像莎士比亚那样卓尔不群的灵魂吗?事情已经很明显了,最终给人类带来滋养的,不是科学,而是智慧,这种智慧蕴含在哲学和文学之中。想一想孔子吧,想一想他那句“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这句话吧!那种动人的和谐,我们到哪里去找呢?
可是,我们从来就学不会在智慧面前脱帽致敬。
我早就说过,我是一个病人。我的病不像舅舅的病表现在最刺目的地方,而是潜藏在最深处,因此没有人说我是病人,从而也没有人关心我这个病人。离开学校之后,我就遭受着最粗暴的待遇,什么时候,我才能像一个正常的、现实中的人那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