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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嬸嬸說的是真話。」么妹又小聲說了句。

黃柔一愣,看向高元珍。這個女人雖然半頭白髮,可眼神清亮而倔強,嘴角緊緊抿著,腰背挺得筆直,渾身上下都是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氣勢,仿佛……嗯,仿佛老年版的春芽。

「真噠媽媽,我感受到了,嬸嬸非常生氣,非常難過,她……你看,她一直在看那兒。」

順著手指,黃柔看見一個男人,瑟縮著脖子,雙手交叉袖在破棉襖袖子裡。人太擠,只看得見他上半身的脖子,脖子一圈磨得絮絮柳柳,裡頭棉花黑得透透的,隔老遠仿佛能讓人聞見一股積年的汗臭味。

身邊有個女人,見她們看過去,也跟著轉過頭,忽然「呀」一聲,「這不高元珍的男人嘛?咋也來了?」

婆娘被勞教,男人來看熱鬧,實屬罕見。

黃柔之所以說他是看熱鬧的,那是因為他身邊還有個女人,看起來比高元珍年輕多了,倆人正交頭接耳,嘀嘀咕咕呢。

女人的直覺,就覺著這倆人之間有事兒!

「大姐認識上頭那嬸子?」黃柔主動跟身邊的人攀談起來,她穿得乾淨,長得白淨秀氣,說話也文雅,一看就不是莊稼人,女人對她說話也不自覺的柔和兩分。

「同志你叫她嬸子?你認識她?」

黃柔趕緊搖頭,「不認識,就聽著挺有意思的。」

女人這才捂嘴笑起來,「害,啥嬸子,她也就跟我差不多,屬虎的。」

黃柔一愣,估摸著,屬虎的,那就是——「三十六歲?」

「可不嘛,這高元珍啊,就是脾氣太直太沖,別看她對誰都兇巴巴的……可從來不繞彎子,是個直道人。」

這黃柔看出來了,確實是直,直到已經算莽撞了,跟女張飛似的。

「她啊,不止人直道,做事也麻利,那家裡大事小事全她一個人操持的,要不是有她,那樣頭一份的青磚大瓦房,誰家有本事蓋起來?」女人嘆口氣,繼續嘚吧嘚吧說起高家的新房子來,羨慕之情溢於言表。

黃柔及時的打斷她,「高家?」

「對啊,她沒嫁出去,獨女,招贅一個外省人,解放前山西來逃荒的,在她們村落了戶,沒土地,後來村改隊那年來她們家上門的……你瞧,人長得還行吧?可就是個軟骨頭,啥也幹不了,高元珍比他還像個男人呢!」

黃柔恍然大悟,難怪覺著這男人懼怕高元珍呢,原來是上門女婿,而且是沒啥本事的上門女婿,這在哪個年代都是被鄙視被人看不起的。

「老高家可沒看不起他,是他自個兒現在翅膀硬了,元珍又不會生,所以有二心呢……你瞧,那女人就是他姘頭,全村誰不知道?呸!姦夫淫婦,不得好死!」

黃柔一愣,「高元珍不會生育?」

女人嫌她聲音大,生怕被台上的當事人聽見,急道:「你小聲些,她最忌諱別人說她不會生呢,知道跟隔壁的為啥吵起來?就是人罵她是不會下蛋的母雞,她才發了瘋的不饒人……」

所以,她也不管不顧扯出鄰居跟書記的醜事,鄰居和書記就藉機給她安個「母老虎」的罪名,把她拉來勞教,殺殺她的士氣,順便要是能激怒她,讓她當眾發瘋,最好是像上星期隔壁公社的「老瘋子」一樣……那可就省事兒多了。

黃柔想通這一層,只能嘆息人心險惡。

「那那個女人又是怎麼回事兒?」她指著「姦夫淫婦」問。

「你說巧不巧,那女人就是她鄰居的親妹子,這叫啥,一窩都是淫婦,沒男人就活不下去了,看她那逼癢得……」

黃柔皺眉,趕緊捂住閨女的耳朵。

小地精仰著腦袋,聽得津津有味,看看媽媽,又看看說話的嬸嬸,哎呀呀,她現在可喜歡聽別人的事兒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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