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部分 (第3/5页)
英文歌,脑子里反应出来的还是九月那首。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呢,嘉羽想。大一的暑假,天空高而清澈,云顺着天边划过,一溜烟便不见了踪影。空气中流动着炽热的土腥味,让他想起幼年在县城边上见过的热火朝天的土砖窑。所有人被强制军训,而军训,似乎永远都是在无聊的站军姿中度过,因为它既是正规训练内容,又是整肃军纪实施惩罚的最佳手段。他与尚平所在的二连被一个五短身材的南方兵管着,大鼻子小眼,操一口谁也捉摸不透的普通话。
至今,嘉羽闭上眼睛就能回到那天下午,空旷的训练场,教官的半截身体,趾高气昂地在人阵中穿梭。事情的起因是尚平松垮垮的腰带,教官让他吸紧肚皮,一口气在腰带里插了四个矿泉水瓶,有若干看客忍不住笑出声,于是所有人被株连。
一直站到对面工地也收了工,民工三三两两地蹲坐在马路牙子上,观望这边的风景。教官受到鼓励,开始理论介绍,讲解站军姿的最高境界。嘉羽看到他摇头晃脑地走过面前,小声打报告,教官挥挥手示意不要打断。嘉羽再张口时便没了力气,嘴唇翕动了一下,眼前一黑,瘫了下去。
再睁眼时尚平正在猛掐他的人中。教官心虚,慌张地让尚平送他回宿舍,其余人即刻开赴食堂补充营养。看着大伙像一片蝗虫般奔向食物,尚平笑得很诡异,然后仗义地从腰里拔出一瓶水递给嘉羽,说,演得挺像。
脱离了大部队,忽而得了自由,两人吃完饭决定四处游荡一番,但还未到操场中间便开始后悔。四面都是声嘶力竭的军旅歌曲和拉歌的吆喝声,他们看到许多人伸长了脖子,青筋曝出的模样,像一些藤蔓植物纠结在身上,不由得咽了口唾沫。只有远处跑道边的一圈人不那么聒噪,也没人张牙舞爪地指挥,细看去原来是独唱。
那时天空是绛红色的,小半个月亮爬上东边的树梢,几处星星在闪,忽明忽暗。一位女生站起来,大方地走到方阵前面,像在自我报幕。嘉羽拉着尚平走过去,正听到她说,我想唱首英文歌,是Beatles的老歌'Yesterday',也是我最喜欢的一首。从侧面,嘉羽正看到那女孩子的马尾辫小心翼翼地翘着,鬓角被军帽折磨了一天,稍有凌乱。她理了理刘海儿,还没唱就笑了起来,又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顿了一下才开始。
也许是距离远,她的声音显得很轻,咬字却十分干脆,蜻蜓点水一般,在光和影的边缘悄然晕开。换气时的喘息微弱,下一句娓娓而来,从容而婉转。没有高亢和华丽,始终在舒缓地前进,仿佛清溪落叶,顺流而下,偶然在漩涡里打个转,停留片刻,再优雅地离开。她的嗓音并不甜美,有一种褪了色的哀怨和感伤,嘉羽觉得列侬的歌是无法如奶油蛋糕般发腻的,这样便好。
她的双手始终安稳地合拢在身前。嘉羽还看见她的微笑,甚至那弯弯上翘的嘴角,或许没有,因为天色实在太暗了。
一曲终了,掌声雷动,女孩儿向大家鞠躬,施施然走了回去,留下一片月朗星稀,和站在圈外呆呆出神的嘉羽和尚平。对于一扇悄然打开的命运之门,嘉羽茫然无觉。
总有些场景,无论是多久的事,回想起来依然仿佛发生在昨天。在漫长艰辛的旅程中,人的身体和意志都会因为时间而被消灭,这些瞬间,却由于长久的回忆而常历常新。
《那不勒斯的九月》 第22节
起床已是晌午,嘉羽看到尚平走时留在桌上的字条,说街上饭馆很多,口味各不同,可以随便捡一家解决午饭。嘉羽揉揉肚子,觉得胃里很空,可是一闻到外衣上的火锅味,食欲又被压了下去。他到隔壁洗手间刷牙时,发现雪停了。
天空墨迹未干,却比前一日明快不少,雪地亮晃晃地反射着天光和寒气。街口的风吹过,令指节发麻,嘉羽把刚点着的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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