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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慧像被人夯了似的一下蹲在院子里,捂着脸抽抽咽咽哭起来。魏妈眼里噙着泪,走过去拉她。“快别哭了,今儿是魏昊大喜,哭了不吉利。”玉芝说:“当初把五姑娘嫁给张家,说是亲上加亲,到老放心。哪想到会有这一天。”

家义嘴上不说,在心里叹道:“这就叫人有千算,不如天有一算哪!”

大家正伤心着,家瑛从院门外进来,腋下夹着一包东西,人一进门,声音就盖过了所有人。“哎哟,来晚了,来晚了。屋里一群老小,非要等我把饭做熟,安顿他们吃了,才脱得开身。”她只顾着嚷嚷,一点没察觉气氛不对。家慧赶紧用袖子抹抹眼睛,和魏学贤一起招呼她屋里坐。

家瑛穿着一件月白的湖州纺大襟褂子,下面是一条玄青色绸裤。因为人长得瘦,这种柔软的料子穿在她身上,总飘飘地带着些仙气。汪耀祖的几个孩子,家瑛长得最为出众。一双丹凤眼向上挑着,跟小巧的嘴巴配在一起,就像化了戏妆一样。只是因为过早抽烟,又抽得厉害,她的面色略显晦暗,使整个面容少了些妩媚和生动。

魏学贤抽出一支红金龙香烟递给她。她接了,并不点燃,一抬手夹在右耳朵上。魏学贤拿着火柴说:“三姐,我给你点上。”家瑛手一扬,说道:“才把烟屁股丢了,这会儿不抽。”

茅山很多人都知道汪家三姑娘烟抽得凶,牌抹得精,性情泼辣,人又精明,在女流之中算得上魁首。她抽烟跟汪耀祖有很大关系。四五岁时,汪耀祖抽水烟袋,她就喜欢在跟前帮着点烟。一根火纸捻子,拿在手里,扑突一吹,冒出一团火焰,乐得她咯咯直笑。汪耀祖一高兴,把水烟袋递过去说:“来,试试抽得动不?”第一次吸不得要领,把水烟袋里辛辣的烟水吞进肚子,不吃不喝连吐了两天苦水。汪耀祖笑说:“不碍事,不碍事,抽烟的人都有这一遭。”不曾想三口两口,时间一长竟有了瘾,家瑛时常趁汪耀祖不在时,偷偷拿他的烟抽。一日正云山雾罩地享受着,被汪耀祖进来碰个正着,父女俩相对一怔,汪耀祖却出人意料地没有责备她,反而说:“抽吧,能有这一口,也是你的福分。”从此以后,家瑛就有了自己的水烟袋,不必再偷偷抽父亲的了。她解放前嫁了县衙的一个师爷,姓夏。新婚之夜,掀了盖头,她还要先抽一袋水烟。师爷站在一边,想要说话,被她凤眼一瞪,吓得赶紧噤声屏气不再言语了。

益生堂 第一章(19)

解放后夏师爷挑了担子在四乡当货郎,卖些针头线脑的小东西,不到两年病逝了。家瑛带着一个儿子,改嫁了以前在父亲糕点铺里当伙计的柴明理。汪耀祖解放前就败了家,解放后成分定为平民。家瑛改嫁后,更像入了双保险,历次运动与她无碍。刚改嫁时,她还是呆在家里,由柴明理养活。后来又陆续生了四个孩子,柴明理在县副食品厂的工资再不能维持家计,家瑛才开始在县水运队拉板车,将从花溪河上游放排下来的木头拉到木材厂。茅山从清末开始,就有一个骡马大店,在城区东南角的奎文阁边上,内有不少骡马。解放后,城内各种物资的运输依旧依靠骡马,也有仅靠人力运输的。家瑛就属于后一种。跟她一起拉车的,都是一帮四十岁上下、生育频繁的女人。丈夫一人的收入难以养家糊口,即便是她们出来工作,日子也还是过得紧紧巴巴。

玉芝问她:“咋不把孩子们一起带来,屋里有啥好吃的丢不脱?”家瑛说:“人多无好汤,猪多无好糠。我屋里能有啥好吃的。我那一抓抓筋,走到哪儿绊脚绊手,烦死个人。我今儿打个利索,一个人来吃酒。”她转向家义说:“把孩子抱过来我看看。”家义笑着把魏昊递给她。家瑛像拎枕头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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