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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度」本身当然也有很多种理解和层次,不过我们暂且不用太理论化,只要概括地理解它便够了——那就是,你写作时,无论你写的是哪一种文体,所采取的究竟是怎样的观点。比如说,你是从一个学生的观点去写?还是从老师的观点去写?是从一个少女的眼睛去看?还是从一个中年男子的眼睛去看?是用一个女儿的声音去讲?还是用一个父亲的声音去讲?这些观点都会产生出不同的写法。
董启章,《贝贝的文字冒险》
要观看一间日本料理寿司台前的一对男女的对话,可以采取的角度不算很多,但也不乏变化。比如说,从他们身后远处的广角度望去,虽然只可以看见两人细小的背影,但从他们的衣饰和背部抽动的幅度,至少也可以提供某方面的判断根据。例如男的穿的是极不显眼的长袖卫衣和牛仔裤,但剪了个整齐的短发,连发根也清洗得干干净净,可见是个一丝不苟的人。他的衣着不像上班一族那样正式,但又不像是低下阶层劳工般粗俗,所以极有可能是个大学生。如果能透视到他脚下的背包中真的放着甚么后殖*义的论著的话,他的身分就更加无可置疑了。可是,我们却无法从男方的身分来推断女方的,因为她在红格子小恤衫里面穿了件深绿色长袖T恤,虽是坐着也能从挑战极限地下垂的裤头和重金属腰带辨出下身穿的是流行的低腰牛仔裤,在露出大半的臀部可以看见纯黑色的*和一线隙阔的若隐若现的纯白肌肤,在身体稍稍前倾时还会浮现出股沟上端的凹陷阴影,金黑相间的头发在脑后扎成小马尾,在两边夹满了鲜艳的发夹,是个非常入时的样子,和男方的素实截然不同。当然我们不能因为大学生不会作过于新潮打扮的前设来推断女方并非男方的同学,因为这样的装容在大学生之中就算未算普及也不能说绝无仅有。不过从她抽烟的侧脸看来,又的确有一种非学院的粗鄙感。请原谅我用粗鄙这个词。它在这里并无贬义,只是旨在说明一种较通俗,较无拘谨的姿态。至于背部抽动的幅度,这个着眼点对当前这对男女来说并不太有参考价值,因为在他们坐着的大约一个小时内,除了低头吃东西之外,几乎没有作大幅度的移动。不过至少也可由此知道,他们大部分时间是沉默的,或者是在僵持着,等待着,试探着,并没有前仰后合地发笑的情况。当然,背部的广角度也可以令我们看到,这是间颇小规模的日本料理,格调中等,墙上挂着的食品名目小木牌写着的是真的日文,或者对不懂日文的顾客来说很像真的日文。料理里客人疏落,有很快就要关门大吉的迹象,但看来应该是老板娘的女子却妄顾近在眉睫的危机,没有苦苦去构思更市侩的经营策略,反而还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客人琐碎而不会带来经济效益的需要,可见这间日本料理就算食物水平不够正宗,却也模仿了日本饮食业的优良传统。不过,这些对了解我们的一对客人没有任何帮助。
技术(8)
另一个角度当然就是寿司柜台后面寿司师傅的角度。相信大家也会认为这是更有利的角度,因为从这里可以正面观察这对男女的样貌和神情,甚至可以把他们说话的内容偷听得一清二楚,就像电影中的近镜一样把现场的情景活现眼前。可惜,请原谅我现在无法把这方面的画面向各位转播了,原因可能是寿司师傅基于专业操守拒绝把客人的谈话内容披露,或者在客人谈话的关键时刻寿司师傅刚巧去了接电话,而其它时间的谈话实在乏善足陈,又或者寿司师傅自己也因为刚刚失恋而心神恍惚,对别人的私事兴趣缺缺,诸如此类。既然无法采取公认是最有利的角度,我们唯有激进地占据那位男子面前桌子上的木盘子里的一件三文鱼生寿司的角度吧。虽然三文鱼生已经是一块死物,(纵使它是新鲜美味的死物,而就算是它生前也不可能拥有人类的意识和观察能力)但在文学叙事技术上,是没有不可能代入的角度的,所以一块死的鲜三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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