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部分 (第4/4页)

“暂住证。”

“什么暂住证?”

“老兄,”那个用安徽口音和普通话杂交出来的声音说话的小伙子说。“这东西都没有,可要小心点,别让警察给揪到了。”

“下一个!”窗口里面的女人气急败坏地敲着玻璃,边红旗只好让出了位置,他排了半个下午就等来了这几句训斥。

眼看着一天一天地晃下去,快坐吃山空了,最要命的是,没法向家里交代。老婆担那个心,每天都要打电话问他有没有着落,打得他心疼,他快光了。我不知道边红旗是怎么克服心里障碍的,反正最后他是和亲戚一块儿出去骑三轮车了,到巴沟的一个土著家里租了一辆没有牌照的三轮,见缝插针地跑到硅谷那儿揽生意,帮别人运电脑。边红旗讲到这些时一点也不伤感,相反,这段三轮车夫的生活他还相当满意,觉得自己很像电影《有话好好说》里的张艺谋,整天骑着三轮车到处跑。他说,人一旦降低了自己,就无所谓了,就像妓女,卖一次就想着卖第二次,然后第三次,这东西搞不清楚,它一定是有快感的。他在那段时间甚至还经常跑到北大听讲座,隔三差五还进课堂,以便瞻仰那些久闻其名的学术界大师。他和我住一块儿后,我们聊天,我发现他对北大的老师,尤其是中文系的老师,了解的不比我少。

边红旗在蹬三轮期间没有告诉家人他在靠什么吃饭,他的亲戚也同样没有告诉自己的家人。他们只说是一项工作,不好也不坏。他更不可能告诉他老婆,他最倒霉的时候,一个星期被警察追过四次,好在都逃脱了。他都没想到自己还有骑三轮车的天赋,能在到处是汽车和人的马路上跑得飞快。这个新工作对他是个刺激,所以这个时候他还坚持写诗。据他自己说,在他密不示人的诗歌生涯中,这是一个创作的高峰。坐在三轮车上满脑子都是诗,他由衷地觉得北京就是好,你看看,蹬三轮也照样诗兴盎然。

接下来生活就有了变故,亲戚家里出了点事,他要回去了。回去之前他把能带走的东西都收拾好了,不想再在北京混下去了,他觉得蹬三轮,即使在北京也不是件值得称道的事,还是回家干点正事。他在北京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尽管他走得不免伤感,还是义无反顾地走了。临走的时候他终于说实话了,待在北京几年了,他一直都不服气,希望能有所起色,心里恐惧着,希望着,但是现在,他语重心长地说,他服了。就这样。他把房子留给边红旗,自己组装的那辆破三轮也给了他,希望他不要一直把这个破三轮蹬下去,也蹬到他离开的北京的那一天。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啊,北京(10)

现在边红旗独自奋战了,骑着三轮回到家,自己跟自己喝酒。左手一杯,右手一杯,相互致意,互相祝福。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出事了,他的三轮在人民大学西门那儿被警察扣住了,他一不小心闯了红灯。警察发现竟然还是个没户口的黑车,立马扔进了立交桥底下的仓库里,那里面已经堆了很多黑车。边红旗想花几块钱赎出来,警察不让,随口出了一个买一辆新车也绰绰有余的价。边红旗没辙了,恨得门牙都痒痒。当时还只是觉得难堪,后来突然有了恐惧,那种一下子失去依靠的恐惧。他一直以为他在北京就是光溜溜的一个人,十三不靠的主,现在才发现,他还是有所依靠的,就是那辆破三轮车。它是他和北京的大地发生联系的唯一中介,现在没有了,他觉得脚底下空了,整个人悬浮在了北京的半空里,上不能顶天,下不能立地。唯一能和北京发生关系的凭证丢了,他第一次发现北京实际上一直都不认识自己,他是北京的陌生人,局外人。除了那个警察,谁会知道他失去了那辆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