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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茹靠在床上晕晕乎乎刚迷糊一会儿,老于端着一碗面疙瘩进来。李兰茹闻见饭香,才觉得饿了。刚才还说不吃,这会儿却风扫残云似的,很快把一碗饭吃光。老于说:“你一个人不吃,两个人都饿着。”
过了半个月,家义打电话来,说汪苏已经拆线,叫她不要操心。电话里嗤嗤拉拉全是杂音。家义在那边喊,她在这边喊,几乎喊得嗓子都哑了,才把一件事说清楚。
胎儿在一天天长大,李兰茹却觉得自己在一天天变轻,走路像踩在云上,飘飘忽忽地。拿镜子一照,里面一个脸色苍白、眼圈青黑、颧骨高耸、头发枯黄的女鬼正看着自己。老于不停地催她去医院看看,她总说没事儿。又过了一个月,她连抬腿过门槛的力气也没了,才到乡卫生院去找医生。
医生一看她的脸色,就叫去验血。结果出来,血色素只有五克。医生说:“你得住院。”李兰茹苦笑着说:“我恐怕住不了院。”医生说:“你必须得住院,这可是两条人命。”李兰茹想了想,说:“要是那样,就难为你给我开个假条。”
益生堂 第二章(30)
揣着病假条,李兰茹坐车回城去找单位领导请假。在单位把持实权的还是红卫兵,大小事情,都要交与他们定夺,真正的领导成了聋子耳朵。病假条递上去,红卫兵说要开会讨论。李兰茹就坐在隔壁屋里等结果。单位有个领导,妻子也姓李,和李兰茹沾点远亲。李兰茹听见他大着嗓门说:“想住院就叫她住呗,还讨论个啥。你们没看见她那张脸,白得跟石灰一样。要是搞出点啥事,可与我没有相干,我可是表了态的。”连唬带吓,红卫兵讨论不下去了,只得在李兰茹的病假条上歪歪扭扭签上字。
李兰茹在医院住了半个多月,天天服硫酸亚铁,吃得胃里像刀绞似的疼。到预产期临近,血色素终于升到九克。可生产时,医生又说是横胎。大家都有些紧张,怕李兰茹扛不过这一关。家义站在产房外面,看见医生护士出出进进救火一样步履匆匆,觉得自己正站在一座独木桥上,四顾无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桥下面就是无底深渊,时间像停滞了一样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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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天黑,护士从产房抱着襁褓出来,对家义笑着说:“恭喜你,是个儿子。”李兰茹说:“两个女儿都是我取的名字,儿子的名由你取。”家义想了几天,找出一个“萱”字。解释说萱又名忘忧草,宜男,而且古人常以萱代指母亲。李兰茹怀这个儿子受尽艰难困苦,要让儿子永远记住。李兰茹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苦中取乐的意思,认为很好。儿子就叫了汪萱。
李兰茹对家义说:“你吃了那么多苦,这个儿子算我补偿你的。”
11
一九六九年春,城里又有一批居民下放。街上到处贴着红纸标语:“我们也有两只手,不在城里吃闲饭。”刚刚平静下来的茅山,又掀起一场不大不小的波澜。被划进下放名单的家庭,开始了迁徙前的大动荡。陈旧的木板墙后面,灰尘四起。
益生堂的房子早已是街道上觊觎的一块肥肉。第一次城镇居民下放,就有人提出让他们下去。只是那时家礼还在医院上班,家义在学校已经做了校长,家廉和繁丽又刚刚去世。好多因素加在一起,才使得逐人占屋的计划胎死腹中。这回却是无论如何不能再网开一面了。
家礼没有做任何的抗争。他的心,像秋后的树叶,正一天天枯萎,生命的活力正从他的眼睛里一点一点像烛光一样慢慢黯淡。魏学贤劝他像自己一样硬扛,他摇摇头说:“从公私合营那年起,我就在硬扛,总想把益生堂的招牌扛着不倒。后来不行了,又想把我这个家扛着不倒。眼看着又不行了。这一二十年,我都是在拿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他拍拍自己肩膀。“我这把老骨头承不起二两肉了。”
家慧哭着说:“你这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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