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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是这样,我就走了。”家义看着她渐去渐远的背影,嘶喊着追上去一把抓住。那人一回头,却是阚书记,惊得他一下就醒了。
他动了动身体,李兰茹也跟着动了动。他侧过身,把李兰茹搂进怀里,带着一丝歉意和罪恶感轻轻抚摸她。手到之处,就像羔羊走过草原,轻舟划过水面,一切都那么妥帖和柔软。李兰茹呢喃着回应他的爱抚,又一轮新的潮水席卷而来慢慢将两人淹没。家义身不由己又战战兢兢地走进了那个未知的领地。不再有闹市的喧嚣和人流的纷扰,更没有突兀而至的惊吓,他可以听任自己被情欲牵引着,或疾,或徐,或深,或浅,恣意逍遥。被他搂抱着的女人再不会像幽灵一样来去无定。他终于在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定中酣畅淋漓地成就了一个男人的快乐。
益生堂 第二章(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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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兰茹紧贴着他,先前的隐忧和不安在极致的快乐面前轰然冰释,使她在一种陌生的幸福和满足中流下眼泪。“我一直不敢相信你会真的喜欢我。”家义搂紧她,爱怜地说:“现在相信了吧?”李兰茹问:“你会永远都对我好?”家义说:“那是肯定的。”
结了婚,两人还是各人在各人单位住,星期六才到一起度个周末,星期天一起逛逛街。要不就在小屋里呆着,开着门,脸对脸坐在屋里说话。到了晚上,李兰茹又回到自己单位。如果家义执意挽留,偶尔也在星期一早晨走。走时不敢起得太晚,总是天才蒙蒙亮,就赶紧出门,好似两个偷情的男女。两人都在新婚的新奇和兴奋里,耳鬓厮磨总嫌不够,既不好意思天天见面,一旦见了面,自然免不了感叹一番分离之苦。大家都是这样生活,都觉得很正常,他们就是再热乎,也不敢太出格。
婚后一个月,两人向各自单位告了假,悄悄回到李兰茹老家李家梁子。那是片临水的坝子。山势在这里变得格外平缓,被田埂和小路切割出来的一块块不规则的水田和旱地,从公路两边,一直铺到远远的山脚下。就在这些田地的上面,错落有致地点缀着一片片屋舍。屋舍的前后左右,又都郁郁葱葱地长着各种高低不一的树木。乡下信奉宅旁无树心里闷,饿死难有人来问。很多人家屋前种着槐树,四周则是东种桃杨,南种梅枣,西植栀榆,北栽杏李。树是宅之皮毛,有了树,旷野之上的屋舍,就像着装后的人体,才有了韵致和想象。
李兰茹的家在村落的东边,门西有一棵大拐枣树,一人不能合抱。两人下了车,顺着小路往家走,最先看见的,就是拐枣树的树梢。家义发现,好多树,从地面向上一人多高的地方,都没了树皮,白白的树干裸露在外,在寒风中如同一个个脱去衣服的孩子的身体。田野里一片萧索,过去熟悉的、暮色中炊烟袅袅的乡村场景消失了。他悄悄对李兰茹说:“我没想到会是这样。”来这儿之前,他对报纸上写的各地农业大丰收还挺相信。他和李兰茹都在单位食堂吃饭,粮本交在事务长手里,每月的粮油计划由食堂统一管理,采购。饥荒还没有真正威胁到他们这些吃皇粮的人。他现在才明白,李兰茹回家前为什么要千方百计找人批条子,弄些杂粮背回来。那一刻,他突然想到了家贞。
村子里,很多人家都是大门紧闭。一些土墙上用白石灰刷着振奋人心的标语:“大干快上,跑步进入社会主义!”“二十年赶超英美!”“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李兰茹的家也是关着门。推开门,屋里黑洞洞的,光线黯淡。李兰茹边往里走,边叫爹。叫了好几声,才听左边屋里有个虚弱的声音在答应。两人循着声音进去,父亲躺在床上,厚厚的棉被下,几乎看不出身体的轮廓。一床白棉布蚊帐几乎变成黑色,沉甸甸地挂在几根交叉的竹竿上。李兰茹惊慌地问:“伯,你咋了?”父亲哼哼道:“没咋,饿的。”他只是睁了睁眼睛,连起身的劲儿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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