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部分 (第2/5页)
在最远的地方,博衣宽带,高髻,一袭素色,一颗血红朱砂痣刺人眼目,如高人,如隐士——最初自己看就错了,一直错到了现在,彼时的宇长缨,此时的宇长缨,唯有一颗红砂,始终未有变过。
当日,迟衡下令,处杀宇长缨。闻者俱惊却再没有人敢上前来劝。宇长缨,乾元军中尤其是安州的将士无人不恨,多少同袍兄弟间接死在了他的手里。
欢乐除夕夜,将军府一片死寂,没有一句欢声笑语。
正月,初一,天牢里,行刑官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岑将军,卑职有失远迎,见谅!”心想虽然大年初一就行刑实在触霉头,不过想不到,迟将军竟然下令派岑破荆来督查行刑,虽然是最高阶的大将,到底是不太寻常——可见今日要死的人是多么不同寻常!
岑破荆手一挥:“废话少说,该干什么干什么。”
行刑官依了命令和规矩,将一杯毒酒、一把长匕首、三尺白绫摆上。
宇长缨恍恍惚惚。
毒酒,不是毒酒,是迟衡斟着南子星花酿制的酒笑吟吟地说:“长缨,你的眼睛比酒还烈”;白绫,不是白绫,是迟衡张开双臂将他环抱呢喃耳畔:“长缨,有你在,看不见,也没什么。”
分明,彼时是那么深情,深情到无论做过什么都会被原谅的至死不渝。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翻云覆雨就变了天地,无情,只是眨眼之间。
宇长缨望着岑破荆,仍然不敢相信,继而绝望的愤慨:“岑将军,我不求他的原谅,但他不闻不问,连一句解释都不愿意问不愿意听!他既然能这么绝情,我当初为什么会心软呢?!!”
岑破荆面无表情:“你让他怎么办?你难道是无辜的被冤枉的吗?你做的的那些事死十次都绰绰有余,除非,你没有做过这些事!”
宇长缨怔怔地坐着。
半天,笑了,拿起了长匕首。匕首削铁如泥,寒光闪闪,无论在刺进心口、手腕还是身体的任何一处,都足以完成一个处死令。
宇长缨慢慢撩起长裳露出腰际,对着行刑官说:“我这里有一个刺青,帮我剐出来。”
遥忆五月,炽手缠住了柔韧的腰。
彼时是谁恃宠而骄嗔道:我腰上什么都没有,肯定不如那一条青龙。又有谁宠爱地说:无龙何妨我来给你画一个。
手指一下一下,揉捏,捻指如火。
蔷薇滴露,谁在迷乱之际问道:画的是什么?龙?虎?苍鹰?又是谁在耳畔呼着热气:是迟,给你刺了一个迟字,一辈子跟着我,跟着我一辈子,好不好?——若非昏头,怎么会信那一句话,跑去刺绣坊忍痛绣了一个麒麟戏月。
行刑官拿着匕首颤了一颤:“这刺青霸了半个腰身了,不跟活剐一样?”
“把这个,字,剐出来就行!”卷卷曲曲的迟字巧妙地形成了圆月和麒麟的角。迟字已刺,说好的一辈子,在哪里?既然一辈子已辜负,这个刺青,留之何用!
腰际,最是柔软。
行刑官的手抖了一抖,终究放下:“何苦?不如选这毒酒,牙一咬,脚一蹬,就过去了。”
宇长缨笑了,目光决绝,眉心一点灰白,拿起匕首,对着腰际一点一点削了进去。痛,痛入心扉,但是融入无边的恨意与悔意,腰上的那痛就变得如此轻微,远不如心口的煎熬。匕首斩金截玉,一下一下,顺着过往的痕迹划下去,鲜血直流,流过腰,流下去,滴落在床上,染红一片。
静默无声。
宇长缨勾起嘴唇,原来,是这种滋味,不如想象中疼,更不如昨天他决然离去时那么痛。匕首太锋利,疼痛太短,削出的皮浸染了所有的鲜血,宇长缨托在掌心,放入盘中,仰看行刑官:“请还给他,亲手,交给他!”鲜血淋淋,血肉,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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