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部分 (第2/5页)
面前都要善于运筹,假如偶有绽破,整座山林就会有溃于蚁穴的危险。栓柱走了当年周同的旧路,他们这种人见利忘义,丧失民族气节、丧失尊严、丧失人性,勾结一些被蒙蔽了的山民,肯定要对付你们,你们已经彻底被这些邪恶迷蒙了眼睛的人孤立,也可以说是身陷孤岛。飘摇的风雨中你们最需要勇气和智慧。不成功但成仁,早日摆脱困境。”
我的音调颤抖不定,只好停了停又说:
“至于人们传说的宝贝,我一概不知。假如日后你们找到了,那就是你们的造化。可眼前的困境,我们恐怕犹如被血蜘蛛网住的花蝴蝶一样,摆脱不了被俘的命运。女孩儿们,这只血蜘蛛已经介入了我们的生活,你们日后自我保重吧。”
我明白我当时一定是泪流满面了,我料到这是我今生最后的一次流泪。
俩个女孩儿趴在地下磕着头,我慢慢地闭住了眼睛。心里说:女孩儿们,你们原谅我的疲惫,我只想寻找一个隐蔽的地方独自死去。我的身边不要有任何人,让我安静地在蓝天下死去,我的骸骨任凭狂风的暴虐、疏散到大片的山林之中。我希望在失去我的日子里,山林欣欣向荣,这是我留给世人最后的祝福。
夏日的一个半晌,我招集了所有的山民,向他们隆重地宣布了山林又一次改变了主人。我也宣布了我是这个回合中的败北者,将永远不再过问山林的大小事情。还有就是林区总管依旧是栓柱,我没法对付他,因为他的方阵大大超越了护卫我的几个老朽。在我怯辱的状态下,已涵盖了弱者对强者的宽容和让步。栓柱是聪明的,聪明的栓柱是世界的灵长,得到命运格外的垂青。但我仍然觉得,人的任何骄傲都要维持在有限的量内,当他滥用某种特权为所欲为的时候,实际上他正在违背着天恩。
金枝是内务总管,她的品德纯良,心地干净,藐视死亡。她的优点不仅仅是这些,还在于她有着雏雁出巢的心胸。在她的身上我寻找到了一个人的影子,这个人就是飞絮。她们同样有着仙风道骨的飘逸之美,即使受了伤也永不呻吟。我坚信她会用一生漫长的时间热爱着山林,为山林演绎着兴亡。也许蘖盘的时候,也深埋着悲哀。
这个交接权位的过程简单而快速,我在这个交接的过程中一直保持着高雅雍容。我要把我失败的痛苦全部隐藏到我的笑颜之中。日后想起这个庄严化的场面,那是我在山林的高点上最美的宛然一笑。我预料到自己已经踱到危楼之上,早晚有一天,我的脚要踩空,到了这一步,也是我不得不做出的惟一选择。在山林这篇漫长笨厚的长篇著作中,这一刻只是一个小小的标点。我感到刺骨的凉意和忧伤,高家的几辈先人,树木造就了他们种族的灭绝,但他们仍然默认和接受了。
夏日的阳光淡淡地照耀着,树叶的间隙中偶然闪烁着一星亮点。年轻的我好像感到了一种沉重的老态,我身披一件长长的锦缎外罩,无喜无悲。荞花端来苦口的药汤,我一口气喝下。这药材可能是刚刚挖回来的,还微微带着土腥味道。荞花又端来温水要我漱口,我把满口带着药味的水喷洒在草地上。紧接着我张开口,一股咸苦的草药汤从我的胃里涌出,然后又是一口,如潮水一般一层层涌上来。我被枯涩的水雾覆盖着,看不清脚下的绿色草地。
这是一九四三年盛夏中我的一个充满抽象的镜头——我半躺在藤椅中,徜徉在现实与虚幻之间的门扉内外。从门内望去,是舒缓明媚的一片坟地,绿荫荫,飘忽着水气和生机。相反,在坟地的背面,我看到了干枯荒凉的炊烟,消失在地平线的人群如密匝匝的蚂蚁。近处泥泞的道路纵横交错,路上的行人青面獠牙,他们发出的声音如兽类的怒吼一样邋遢而衰老。
我退却了,内心的高贵不屈是我最后的家,再奢侈豪华,再仰首伸眉,再凌空绝荡,也是空空一片。让那些红尘遮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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