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部分 (第2/5页)
把顾兰子揽在怀里,两个人都哭了。哭的途中,婆撩起她的大襟,为这个苦命的女孩擦着满脸的泪。
“老头子!”婆扬起头来说,“你平日爱逞能,日能得一个指头剥葱哩!你看,能不能给兰娃把命改一改,回一回。我听人说,庙里的和尚,可以给人改运哩,回向哩!昨天还是个讨吃的,今天一改一回,就能当上皇娘娘了!”
“有这么一说,让我算一算吧!”
爷爷说完,掐上指头又算了一算,然后问顾兰子,十一月出生,这他知道了,那么,是十一月的哪一天出生的,子时丑时寅时卯时出生的?
这一点顾兰子却不知道。死去的爹娘也没有告诉过她。或者说告诉她了,她没有记住。所以她支支吾吾,说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或者她知道,她记得,只是不敢说出来。前面说出个属相,说出个生日,她做梦也想不到,就惹下了这么大一摊子事儿。
见顾兰子不知道,爷爷也就不再强求。
他又伸出鸡爪子一样的五个指头,一会儿这个指头蜷回来,一会儿又那个指头伸出去,掐算了一阵,最后说:“定了整数,顾兰子,我把你的生日定在十一月二十吧!这天是个好日子,有个这个日子做生日,虽然是生在败月,但是败月不败时,这样,你的命会好一点,也不会妨到高家了!”
婆听到这话,长叹了一声:“败月不败时!这最好!”
黄龙山的山高。山高天就黑得早。说完话,全家吃晚饭。农村人都把吃晚饭叫“喝汤”。大苞谷粥,一人一碗。桌上摆着的,是顾兰子从山上掏来的苦菜,和从埝畔上挖来的野小蒜。那小蒜洗了,切成节儿,生调着。苦菜则用开水焯过了,虽说少盐没辣子的,但对这户远路而来的人家来说,也算好吃食了。
家里的忙活主要靠婆;顾兰子则打下手。吃完饭,婆开始在炕头上纺线,洗碟子抹碗这些事,当然是顾兰子来做。
“我那时不知为什么一抹心思,想死。找个绳绳往脖子上一吊,双腿一蹬,眼一闭,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一了百了了。我想诉苦,找爹娘去,让他们听冤枉!”……许多年后,当顾兰子已经老态龙钟,就像一盏快要熬干油的灯一样时,她对我说。
顾兰子洗了碗筷,用洗锅水给猪馇好第二天的食。然后又到拐窑里,喂了牛。牛无夜草不肥,这一晚上,得加三回草。第一回草,通常是顾兰子来加的。加完后她这一天就算忙完了,然后回大窑里,脱裤子上炕。第二遍草,是爷爷半夜起来加的,他披着个衣服,一手提着裤子,一手给牛添料,遇到哪个贪嘴的牛,他会腾出那只提裤子的手,打一下牛头,趁裤子还没有掉下来之前,又回手将它提住。而这第三道草,也就是黎明那一道草,通常是由婆来添的。她是全家起得最早的人,起身后第一件事是倒尿盆,第二件是到厨房去燃一把火,以便告诉世界说这户人家已经起身了,第三件事就是给牛添料。
顾兰子决定要死,而且就在那天晚上死。这个决定一作出,她于是变得很平静。目光也不像平时那么怯生生了。给牛添了夜草,她回到大窑。婆还在纺线,她每天晚上要纺到二更天。全家老少的粗布衣服,冬穿棉,夏穿单,都是她这纺线车纺出来的。婆正全神贯注地纺线,没有注意她。她又看爷爷,爷爷已经睡熟了,唾沫涎水鼻涕顺着山羊胡子流下来,白花花的。他犁了一天的地,全身像散了架一样瘫在炕上,大约是全身的每个关节都在痛,因此熟睡中的他还在不断地呻吟。老百姓把那呻吟声叫呻唤。再后边,是高三,还有她的小姑子。挨着灶火眼儿睡的那位,就是半大小子高二了。高二往后山里背了几趟柴,有些累,熟睡中不停地翻身,大约是石板炕有些硌。
第十五章 顾兰子上吊(2)
这是一面大炕,全家人都睡在一个炕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