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部分 (第3/5页)

他怔怔望着我,摆手说:“别打岔。听我讲拳。”他继续说着,但明显思维失去连贯,讲几句便停下想词。

十二点,院门声响,二舅下班归来。他见了我,很高兴,说已经很多年没有任何亲戚到来。他请我到饭馆吃饭,并说带上二老爷。二老爷从一个肮脏篮子中拿出瓶二锅头,得意地说:“自带烧酒。”酒瓶的商标黏着黑垢,令人恶心。我劝他不要把酒瓶拿到饭馆,我们可以在饭馆买酒。他比划着手里的酒瓶,小心地问:“这有什么不好么?”二舅阴着脸说:“叫你放下,就放下。”二老爷大惑不解地跟我们去了饭馆。我让二老爷点菜,他一口气点了三道肉菜,二舅说:“你岁数大了,高脂肪的吃多了不好。我看可以把红烧肉去了,换蔬菜吧。”二老爷喃喃道:“红烧肉很好呀。”但他没有坚持,看我们给他点了口杯,便有了笑脸。

口杯是玻璃杯装的白酒,塑料盖封口。二老爷喝完后,以擒拿手法飞速地将杯子撸下桌面,藏入衣中。但他的武功所剩无几,这一小动作我和二舅都看见了。

二舅是个在人前好脸面的人,他敲敲桌子,说:“爸,拿出来。”二老爷委屈地说:“服务员没看见。”二舅气得额头青筋暴起:“爸,饭馆卖口杯,是连酒带杯子一块算钱的。杯子是咱们的,用不着偷!”二老爷一愣,叹了声“惭愧”,把杯子放回桌上,说:“样子真高级,我可以用来漱口,也可以用来喝水。”用手摸摸,一脸欢喜。

那是一只普通的杯子。

二舅一直观察着我的脸色,向我堆起笑容,说:“真是老小孩,没法跟他较真。”一拍二老爷,叫道:“爸,你不就是喜欢这杯子么?服务员,再来三个口杯!”二老爷连忙表示喝不下那么多酒,二舅爽朗大笑:“是让你回家喝的,喝完了,杯子想干吗就干吗。”二老爷幸福地笑了。

一个念头在我心中应运而生:如果二老爷是名人,二舅会对他好些吧?我说二老爷名重天下,杂志社要二老爷写系列文章。二舅冷笑一声,说:“爸,你有什么功夫?有么?”二老爷五官收缩,十指交叉,搂在杯子上。

我:“我是二老爷教的,试我就好了。你攥住我的胳膊,我不动,可以把你的手弹开。”二舅:“我是搬运工,臭卖力气的。可别跟我提力气的事。”手伸过来,钳子般抓住我的右臂。

我看了眼二老爷,二舅的手触电般从我胳膊上弹开。他不服气,第二次抓住我的胳膊。他很快撤手,脖子后仰了一会,说:“怎么搞的?震得我脑袋痛。”二老爷手指轻弹玻璃杯,神态悠然,似乎对我很满意。我提议二老爷每月给我谈一次拳,整理好文章后再送来请他过目,把他认为不应公开的内容删掉。他喝口白酒,说:“就是说你一个月会来两次?”说完,他点头,容许了此事。

这顿饭二舅花了七十几元,二老爷酒足饭饱。之后,二老爷回家,二舅送我去车站。穿过火车道和自由市场,二舅的眉头紧锁,前额皱出复杂图案,他说他母亲在四年前逝世,只剩下父亲,他不可能不好好待他。

我:“可你们不在一起吃饭。”

二舅:“我不管他,也不虐待他。这就是好好待他。”他说二老爷对妻子儿女犯下滔天罪行,他背了半辈子黑锅,作为劳改犯子女,已在锅里被煮透熬烂。今年他五十一岁,他要摆脱过去,活出个人样,买房买车。

公车到来后,他仍慷慨激昂,加快语速说:“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趁活着的时候,要干点有价值的事,别把时间耽误在老头身上,以后你不用再来。”

【十三】

槐树花是很美的,微小白洁,有风吹过会洒下大片。小区空场保留了一棵槐树,有老人捡去蒸米饭,一锅米饭便有了清香。

我整理二老爷的谈话,到槐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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