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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了。」

徐鵬的模樣和體態都不再年輕了,他仍舊少有聲色,是一個站在人潮中會被淹沒的中年男人,他穿著一件洗過後發硬的短袖襯衫,將便利店的工牌放進了隨手的公文包里,他站在入戶門處整理完著裝,就靜悄悄地離開了這間房子。

韋舒霞拿起桌上的餡餅咬了一口,她需要抵抗中年期衰老的一切併發症,包括記憶遲緩,她又咬了一口餡餅,然後,用紙巾把手指擦乾淨。

她給出門不久的徐鵬打了個電話。

「喂,」韋舒霞說,「我沒什麼事兒干,去趟嘉樂那兒,你把他的鑰匙放哪兒了?我給他捎過去。」

徐鵬說:「在電視櫃的抽屜里。」

「嗯,知道了。」

韋舒霞放下手機,坐在了餐桌前邊,她喝了兩口熱牛奶,然後,繼續吃著剛才咬過的餡餅,思慮著給徐嘉樂打個電話;她拿起了手機,又將手機放下了。

她不知道徐嘉樂今天是工作還是休息,白班還是夜班。

季風影響半個大陸,夏天的雨總是來得很兇,韋舒霞出門的時候,天頂已經暗烏了,這種雲的顏色很深,厚重地堆疊著,幾乎要猛然地落下來。

韋舒霞去小區門外的路邊搭公交車。

在這之前,她在水果攤上買了新鮮的桃子,她向攤主詢問:「甜不甜啊?」

「當然甜,你嘗嘛?你天天在我這兒買,我什麼時候騙過你。」攤主一口南方普通話,拿起切開的半個桃子,用小刀劃下來一小片,遞到了韋舒霞手上。

韋舒霞矜持地把桃子放進嘴裡。

「我買一些吧。」

「你挑嘛,你要出去啊?」

「對,去我兒子那兒看看,他工作忙,沒時間打掃,我去幫忙打掃一下,給他做點兒飯。」

「我記得你兒子是……是護士對吧?那是忙喲,閒不下來。」

「是。」

幾十年如一日,酷寒或燥熱的北方氣候,養出了韋舒霞溫柔如水鄉的性子,她對著攤主微笑,會因為聊起徐嘉樂而心生愉快,後來,她又去附近的店裡,外帶了兩份徐嘉樂很愛吃的涼皮。

驟雨還在醞釀著,公交車進站、停靠、行駛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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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集的雨珠包裹了空中懸浮的灰土,在一剎那開始滴落,雨聲和天光都在半舊窗簾的縫隙以外。

窗簾的縫隙以內,是重疊的人的喘氣聲。

還有呻吟聲,以及尖叫聲,暫且不能斷定這是哪一種風格的纏綿,只能斷定他們共有赤子之情感、欲愛、勇猛,也有創世初不收斂絲毫的衝動,加之力量,加之柔軟。

暴雨中的天頂,有千軍萬馬踏起的塵煙,有巨人之手,有劇毒的玫瑰。

他們的床事,絲毫不具有愛情電影裡生硬的唯美、刻板的漂亮,這是一種生長於眾人類的、怯於啟齒的景色,像是在母體內翻滾的嬰孩,不遮蔽一處;美的應該是——烏黑的帶汗的頭髮,上臂和肩膀的肌腱的曲線,背部中線上凸起來的脊骨的影子……

除去了雨聲,還聽得見雷聲——一種類似遠古獸類的吼叫的巨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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蹚水從公交站走到電梯前,韋舒霞並沒有對這場雨生出抱怨的情緒,她的手上提著被雨水打濕的塑膠袋,單肩包掛在身上,透濕的雨傘在另一隻手裡。她進樓之後還是忍不住蹙眉,然後開始嘆息徐嘉樂現在居住的環境。

這幢樓人來人往,住著形形色色的人,沒有徹底清潔環境衛生的服務,不幸運的情況下要等很久的電梯。

終於聽不見嘈雜的雨聲,聽見的是舊電梯裝置運行時候乾澀的摩擦聲,韋舒霞將傘和水果拎在同一隻手上了,她摸出了放在包里的、徐嘉樂家的房門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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