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部分 (第3/5页)
柏杨:在大陆挨饿……
问:怎么挨饿呢?你家里还有人在大陆吗?
柏杨:有姊姊、弟弟……我从小没有母亲。我继母曾经把我拴在床腿上来打!我的父亲在外地做事……
问:你家在开封,是吗?
柏杨:在开封。我父亲一回来,就是我的春天。父亲回来的那几个月,继母待我好——好得不得了!她是个旗人,能说善道。父亲刚刚一出门,她立刻就翻脸!我从小就受这种虐待。我现在手背上还有疤,几岁时候,一到冬天,我的手全冻烂了。我从小就受苦,一直到大学毕业,跑到东北去……
问:我记得你是东北大学的……
柏杨:是呀!我在四川三台念书。那时候穷学生哪有钱?幸亏有个学生公社,你记不记得?
问:哪有公社?
柏杨:你那时候还小……
问:哪里小?我也是抗战流亡学生呀!我比你只小几岁。人家偏偏叫你柏老、柏老。
柏杨:(笑笑)学生公社是基督教办的。冬天每个人可以借一件棉大衣;学生有贷金。贷金不够吃……
问:我们都是这样。
柏杨:花生米也吃不起呀!抽烟,几天买一支。(他珍惜地看看手指间的香烟,猛抽一口,在烟盘里捻熄)
问:你那时候就抽烟啦?
柏杨:(歉然笑笑)那时候就抽烟了。
问:(笑着)受罪!活该!
柏杨:连碗猪肝面也吃不起!根本不可能!
问:那时候吃碗牛肉面,就是打牙祭呀!
柏杨:牛肉面!那还得了?那是富豪之家呀!
问:(笑)四川牛肉面,很辣很辣,现在在爱荷华也吃不到!
柏杨:胜利以后,我在东北大学已经毕业了。同学们说,到沈阳去玩玩吧!我冒险精神也蛮大的,到沈阳去吧!我在沈阳办《东北青年日报》,在辽东学院教书。后来我就跑到北平。
问:1948年吗?
柏杨:1948年。饿得发昏——北平路旁有“茶汤”摊子。我和一个朋友在街上走,饿得口水都流出来了,没有钱吃一碗茶汤,那是我特别喜欢吃的。我一面走一面骂:“什么东西?挨饿!活该!你没有本领!”朋友问我:“你骂谁?”我说:“我骂我。”我没有能力,我吃不起茶汤,我就应该骂自己,谁也不能怪!
炉边漫谈(6)
问:你什么时候离开北平?
柏杨:1949年。
问:我和你同时在北平!
柏杨:我到青岛……
问:经过潍县,对不对?
柏杨:对!
问:我们走同一条路线!
柏杨:我们五六个人走到青岛,住在一个学校里,穷得干净利落!我到菜市场,身上只有一条裤子。一块钱,人家说,好!要!我就当场脱下裤子给他。那时候也二十八岁了,大学毕业,在辽东学院当副教授,居然饿得当场脱裤子!后来到上海,住在临时搭的难民收容所;从上海就到了台湾,上海还在打仗……
问:那怎么能说共产党把你俘虏过去了?
柏杨:我从来没有被俘过,但调查局说我被俘虏三天!思想是累积成熟的,三天就变了吗?但三天却是“加入叛乱团体”——就挂上了钩!挂上了钩就是死刑。我到了台湾简直没办法呀!我的脾气又不好,老犯上。
问:你的这些生活经历对你写作都有影响?
柏杨:是。我对“苦”很敏感,现在有人觉得我花钱花得太厉害……
问:是报复心情。
柏杨:不是报复心情。我说,第一,我受过这么多的苦,我知道钱的重要,但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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